“叮鈴鈴”
顧曉笛在床上睡得正熟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了。
她迷糊中拿起床頭上的手機就接通了,只聽電話那端的人帶著哭聲和責備的語氣道:“你個死丫頭,怎么才接電話啊!你弟弟……你弟弟出車禍了,正在醫院里搶救呢。”
顧曉笛本能地馬上從床上坐了起來著急道:“什么?顧曉旭出車禍了?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是你弟的訂婚宴,他開心,在飯店就多喝了些酒,回家時,騎著他的摩托車就遭遇了車禍。死丫頭,如果你弟弟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電話那端的人一邊說著又一邊嗚嗚大哭起來。
“讓我說你們什么好呢?他喝酒了,你們怎么還允許他騎摩托車呢?”顧曉笛在電話這端吼道。
“你吼什么吼?你弟弟那么愛騎摩托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非要騎,我能說什么?”
都到這個時候了,電話那端的人還不分青紅皂白地護著顧曉旭,顧曉笛已經心寒了。
“唉,你們先不要著急。我馬上訂火車票趕回去。”顧曉笛一邊說著又一邊著急忙慌地下了床。
“對了,人家醫生說需要很多錢,你回來的時候多帶些。”電話那端的人又叮囑道。
“又是錢?只有他們需要錢的時候,他們才會發現我這個女兒的存在吧?”顧曉笛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一抹自嘲的表情,在心中腹誹。
“知道了。”
她淡淡地說完這一句就掛了電話。
“唉”
又是一聲嘆息聲。
無奈?可悲?還是可憐她自己的不幸呢?
她不知道,她就是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一團氣,壓得她難受。
她站在臥室里,發了幾分鐘的呆呆,隨后就馬不停蹄地去自家保險柜里拿上所有銀行卡和現金統一放在了她黑色的小挎包里。
然后就撥打起郝一名的電話來,電話一接通,顧曉笛就著急道:“老公,我弟弟出車禍了,我要馬上回老家一趟。家里能帶的錢和卡我都帶走了,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里好好照過自己,我會把郝童帶去的。”
電話那邊人只是簡單地“哦”了一聲就冷漠地掛斷了她的電話。
顧曉笛看了看那掛掉的電話,只是楞了一下,沒再做過多的猶豫。
下一秒她又拿出自己那個卡其色的旅游雙肩包,匆忙地向里面塞了幾套郝童和她的衣服,就馬上在網上訂了兩張火車票,這才著急忙慌地挎上她的挎包,背著她的雙肩包出了門。
此時,高新區的科技園區一家公司的研發樓里,郝一名正黑著一張臉,站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一口接著一口的吧嗒吧嗒地吸著香煙。
一根煙不一會兒就被他吸完,他心煩地把那煙頭狠狠地掐滅,然后又向著他的辦公桌走去。
當他走到辦公桌旁邊,又撇了一眼那被他剛剛扔在桌子的手機,眼底露出一絲鄙夷,隨即就聽他咧嘴罵道:“一家子都是吸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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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笛一路開車直奔郝童的幼兒園。
她為郝童請好假后,就帶著郝童一路向火車站趕去。
還好,她的老家并不算太遠,離H市也只有五個小時的火車車程。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差不多能在下午18:00趕到她老家的市區C市。
“唉。”
她一想到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還有自己的母親,就忍不住地嘆氣。
雖然這個弟弟從小沒有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老是欺負她,不讓她省心,但,那畢竟血濃于水,那是她的親弟弟!
親弟弟啊!
她雖然心里有再多的埋怨和氣惱,但又能怎么樣呢?她又不能真正的做到撒手不管吧?!
是啊,不能不管!這是她給自己的道德上的心理枷鎖!
一邊是被母親極度寵壞了的弟弟,一邊又是從小都沒有得到過母愛的自己,顧曉笛一邊坐在火車上,一邊陷入了沉思。
兩個天坪好像從來都沒有平衡過。
“媽媽,我們為什么突然就去外婆家?我不太喜歡外婆,她每次都對你好兇。”郝童坐在顧曉笛身旁靠窗戶的位置上,看著顧曉笛認真地問道。
顧曉笛聽到郝童的話,愣住了。最后一次見她的母親到現在,也時隔了兩年之久,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郝童還記得兩年前的事情,還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舅舅出了一點事,我們要去看看他。外婆那是說話聲音大,不是在兇媽媽,她也是很愛媽媽的。”顧曉笛溫柔地對郝童解釋著。
這種違心的話,連顧曉笛自己都覺得虛偽。
“我不喜歡他們。媽媽對郝童從來都不會大聲說話,但也很愛郝童。那外婆為什么每次都對你兇巴巴的?”郝童眨巴著那一雙清澈到底的眼睛,看著顧曉笛又追問道。
“……”
顧曉笛一時語塞,竟然找不到一句可以用來編織的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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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認識郝一名到和郝一名結婚后,這些年,她只回過三次家,郝童也只見過她的母親兩次,沒想到她的母親在郝童小小的心靈上就烙下了這么深刻的印象。
一次是她和郝一名剛結婚那會兒回C市辦了一場宴請親戚的答謝宴會;再著就是郝童三歲那年她的母親肺炎住院她回去了一次;再后來就是郝童四歲那年,她的父親的做個小手術時,她又回去了一次。
她依稀記得,父親做手術那次,她的車晚點,她帶著郝童趕到醫院時,她的父親已經做好了手術,她的母親問都不問就直接對著一頓劈頭蓋臉的辱罵。那時,小小的郝童就站在她的聲旁。
此刻的顧曉笛看著郝童只覺得隱隱的心疼,她努力地找著可以給郝童解釋的合理的理由。
“那是外婆年紀大了,脾氣不好。”
“哦。”
顧曉笛對郝童撒著善意的謊言,郝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童童,來,媽媽抱著你睡一會兒,等下車到站了,媽媽喊你。”
下一秒,郝童就乖乖地躺在了顧曉笛的懷里睡去了。
火車在它的軌道上急速地行駛著,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顧曉笛就那么呆坐著,緊緊地抱著已在她懷里熟睡的郝童。
火車到站后,顧曉笛就按著她母親給她發的醫院地址坐上一輛出租車向醫院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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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笛趕到醫院后,終于在重癥監護室走廊上的排椅上,見到了時隔兩年之久的人。
只見那人著紅色羊毛衫和黑色小西褲年紀差不多在六十多歲的婦女,正坐在那排椅上擦拭著她的眼睛。
顧曉笛看著那人,蠕動著嘴巴,始終沒有叫出聲來。
那一聲“媽”對她來說,太難了。
她牽著郝童的手,快步向那婦女走去。
差不多離那婦女還有兩米的距離時,她輕咳了一聲問道:“那個……那個顧曉旭怎么樣了?”
顯然,那婦女聽到了她的聲音,馬上抬起頭來,看向了她。
“又是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顧曉笛看著那婦女不由得在心中心寒道。
多少年了,那臉上除了多幾道褶子以外,每次看到她都是這么一副讓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那婦女一邊激動地從排椅上站起來,一邊匆忙地走向顧曉笛身邊,然后不由分說就抓著顧曉笛的肩膀搖晃著責怪道:“你個死丫頭,你怎么才到?再晚一點,就見不到你弟弟了,你知道嗎?”
郝童見狀,馬上嚇得躲到了顧曉笛的身后。
顧曉笛看著郝童的反應,心中抽搐一下,然后陰沉著臉,冷冷地對那婦女道:“你先放開我,還有,以后你不要每次在郝童面前說話都這么大聲,你這樣會嚇到他的,顧曉旭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那婦女完全沒有去理會顧曉笛身后的郝童,依舊激動地搖晃著顧曉笛身子哭訴道:“醫生說還沒有過危險期,整條左腿都沒有了,就算搶救過來,也只能一輩子坐輪椅了,我可怎么活啊。”
顧曉笛聽完,臉色極其不悅地說道:“夠了,顧曉旭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那婦女完全沒有料到顧曉笛會是這個反應,她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氣急敗壞地捶打著顧曉笛的身子罵道:“你個死丫頭,你說什么呢?”
顧曉笛默然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婦女的拳頭捶打著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她對眼前的一切,早就已經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