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的歡呼聲回蕩在新人的聚落處，雖然已經深夜了。

李清源、旦扎里、奧托三個人碰杯大喊的吵鬧聲在一層的客廳里時大時小地傳來，千葉有未回了房間，石整理了一地的雜亂后猶豫了一會來到琳的房間，敲了敲門。

已經整整兩天了。這個小姑娘還是縮在里面。

但沒有回應，石皺了皺眉，但還是回到客廳的沙發上打算早些入睡了，哪怕置身于這些家伙的狂呼聲中，但他向來習慣于一切環境。

凌晨2:00整，奧托那個小胖子已經回去了，旦扎里和李清源也回了自己的房間，137像是忽然墜入進一個無聲無息的絕對空間里。但還有人沒有入眠。

琳縮在亂糟糟的床腳，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顫抖著，那頭兩三天沒有打理過而顯得毫無色澤的金發貼在臉上，印出了汗水劃過的濕痕，僅僅是露出一只眼睛，像是一頭縮在灌木叢里的小鹿戰戰兢兢地探出一半的頭看向外面，她看向的是窗戶外的天空。

痛苦，無比的痛苦，腦袋里好像裝著一個不斷跳動的心臟，砰砰砰的膨脹著、收縮著，將她小小的腦袋撐得疼痛無比，以至于迫切渴望有一把鐵錘狠狠敲擊下去，讓短暫而巨大的疼痛感結束這種折磨。

琳的呼吸變得急促，感覺到胸口無比的沉悶，好像是積壓著什么。

她翻了個身，撲通一聲從床上滾了下去，明明砸到了頭，但她沒有痛呼出聲，只是無助地仍看著窗戶，那里的夜色依舊混沌一片，混沌之外是什么？不知道，但那片無邊無際的混沌之外，到底是什么，真是舊歷年記載中的太陽、月亮、星辰、宇宙嗎？

如果真是宇宙，那宇宙之外呢？是另一片更為廣闊的宇宙嗎？那么再外面呢？就想舊歷年流行的俄羅斯套娃一樣，似乎，似乎永遠不會出現一個盡頭。沒有盡頭？真的存在沒有盡頭的世界嗎？

琳為了讓自己的內心去欺騙外在的疼痛，只好去漫無邊際的想象著，想象著，到最后，反而陷入了更為龐大的迷宮里，她感覺到空前的渺小，和外面的那個惡魔雕塑一樣，那般龐大，那般壓迫感。

誰能救我......

來自靈魂的，肉體的雙重痛苦和折磨讓她幾乎崩潰，她只能這樣在心底低聲的呼喚著，但她能呼喚誰？

呼。窗戶不知道何時被拉開了，外面的冷冽之風鉆了進來，讓琳的小臉僵硬起來，窗簾嘩啦一聲揚起，接著床頭微弱的床頭燈，映照出一個龐大的影子，像是把一頭獅子塞了進來。

“你知道了吧，逃不掉的。”那個龐大的‘影子’開口說道。

“逃不掉就必須選擇去面對，他就在那里。”‘影子’發出沉厚的聲音。

“‘獻祭者’，你的選擇呢？”

‘影子’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琳的目光漸漸暗淡，最后伸出了手，探向影子的方向。

“那就走吧。”‘影子’走過來，在床頭燈的映照下，能看到是個身材高大的黑袍人，站起來足以觸及天花板。‘影子’伸過寬大的袖袍，讓琳抓住，并站起來。

“真正背負痛苦的是他而不是你。”

‘影子’說著，帶著只達到她腰際的琳走到窗前，咔嚓咔嚓的清脆聲響起，窗戶碎裂開，黑袍人帶著琳鉆過窗戶離開了137閣樓，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最后獲得救贖也是我們，而不是他。”

黑袍人自言自語著向前走。

被混沌的夜色包裹的街道顯得那樣狹長而沉默，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和光源，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身后的路，仿佛置身于，置身于，舊歷年記載中的宇宙，是的，宇宙。

“朋友。”

前面響起了一聲呼喚，讓琳有一種錯覺，前方出現了光明，黑夜里的光明。

黑袍停下了腳步，琳也停下向前面看過去——白色的袍衣顯眼地立在那里，同樣那般的龐大，不過相比于身旁黑袍的沉重和陰郁，那白袍顯得更為溫和親切。

“你帶走了我的朋友。”白袍，也是先知對黑袍說道。

“你該睡了。”黑袍看著先知說。

“是的，我累了，該睡了，這一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也許，又要錯過一場精彩的演出了，不不，不能稱之為演出，應該是，一場災難片？”

先知聲音依舊是那樣活潑調皮，但卻多了些無奈。

“但你要帶走我的朋友。”

“朋友，她嗎？獻祭者？”

“她是我的朋友。”先知這般回復。

“我懂了。”黑袍沉思了一會：“你有一個偉大而悲壯的朋友。”

“我不希望自己有個英雄一樣的朋友，那不適合我，我只想要一個平凡的朋友。”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先知的聲音里隱約帶著笑意。

“唔。”黑袍抬起頭看了眼混沌的夜空，沒有再毫無意義地說下去，拉著琳繼續向前走，和道路中央的先知擦肩而過時，先知低聲說——

“朋友，保重。”

黑袍帶著琳徹底地沒入了黑夜之間，仿佛被深淵所吞噬。

......

“琳？”

第二日清晨，當石起來準備早餐的時候忽然發現琳的房間大開著，里面空蕩蕩一片，找不到那個小姑娘的身影。床頭的燈還在開著，一旁的窗戶卻是碎了一地。

“她走了。”

千葉有未打開門從自己的房間里走了出來。

“嗯？走了？”

“一個人把她帶走的。”千葉有未看著外面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

“你看到了？”石皺起眉。

“是個黑袍，我沒有靠近。”

千葉有未轉身下了樓梯來到一層坐到餐桌前：“還是日式炭燒吧。”

石點了點頭，都沒有再提起關于琳忽然之間消失的事情，就連之后醒來的李清源和但扎里也同樣沒有對此事發表過一絲一毫的看法，只有奧托那個小胖子過來的時候，才疑惑地發問：“你們這里不是有個金發的啞巴小姑娘？”

“是嗎，有些事情轉走了。”旦扎里聳了聳肩回復。

全然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甚至是，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

“外面怎么回事，怎么又這么吵？再吵下去就要放瘋婆子......放，放奧托出去了。”

旦扎里打開二層閣樓的窗戶向下面看去，卻見下面街道上擁擠著黑壓壓的人群，還有擴聲器在大喊著：“號外號外！今晚九點鐘惡魔之門準時開啟！”接著就是打印好的傳單飛的到處都是，一張傳單被風撲到了旦扎里的臉上，旦扎里揭下來掃了一眼，接著就是吹了一個嘹亮的口哨。

“兄弟們，兄弟們，準備準備東西該走了。”

“惡魔之門嗎？”石點了點頭，雖然昨天已經放出了消息，但那只是個小道消息而已，鬼知道是不是從廁所或者酒吧這種地方謠傳出來的。

“看來我們來錢的門路又廣了，大塊頭你說拿著‘厄瑞波斯’出去表演魔術是不是能打撈一筆，甚至比肩世界級魔術師之類的。”旦扎里打開一瓶啤酒下肚，頗有興奮。

“你那是魔法不是魔術。”李清源接道。

“那不如我們先定個小目標，諸如在拿到‘厄瑞波斯’一個月內捅穿一個地域的大型墮落者聚集地？我算算，一個墮落者300法特，十個就是3000，一百個，一整個聚落甚至要達到上千，哇哦，我們可以在臨海的布雷斯特港口買一套海景房。”

“前提是你得活下去，或者說你的賞金在買了抑制劑后還有盈余能買下一座海景房。”

李清源總是這樣拆臺。

“人嘛，總是要有夢想的。”旦扎里仰起頭，一臉深沉的說。

“這就是我的夢想，海邊的一套海景房，擁有單獨的‘上帝創世紀’，達到這個目標我就收手，對，金盆洗手，不不，搞得我像是劫財的一樣，獵人要靠賞金。”

話多的旦扎里自言自語著換了那身最喜歡的淡粉色夏威夷衫。

蒼灰色漸漸沉寂。

整條街道上的新人都開始動身前往大約三英里之外的某個地方。咚！十一院最高的閣樓旁，那個古老的銅鐘敲響了，旦扎里一臉晦氣地大叫著：“這是送鐘！”

據說二百余年前，K發現‘厄瑞波斯’這個生物的存在后便開始在全球范圍內去尋找其下落，最終是在太平洋的一座孤島上發現了大量存活的厄瑞波斯，于是在這里建立起了秘密研究基地，那就是十一院的雛形。而厄瑞波斯的聚集地帶，被管控起來成為‘惡魔之門’。

按照公布的地點，眾人是三英里外小島的邊緣，也是外灘地區聚集起來的，從這里，仰頭能幾乎看到那座惡魔雕塑的全貌，另一邊便是毫無邊際的海洋。據說在海洋的深處是有一些生物從舊歷年存活下來的，但目前新歷年的科技還達不到進入海洋深處的水準。

呼啦一聲，海里冒出一個巨大的銀灰色列車頭，接著后面陸陸續續也露出其余幾節列車。

“走吧！列車要發動了！”

帶隊的伏爾坎揮了揮手領著眾人上了列車，列車是全封閉的，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既然從海里冒出來的，那大概其路線也是在海底吧。大多人都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