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渡,晃晃悠悠的破船,以這副快要散架的姿態,來來回回的,不知渡了多少過河的人,腐朽的咯吱聲,在這忘川河上響了幾多萬年……
“唉,看來這忘川,又要添新人嘍!”破舊的小船,以緩慢的姿勢在忘川河中劃動。
“前輩也覺得,此鬼要永墮忘川了嗎?”坐船的人睜開雙眼。
劃船的老者不答反問:“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一念放下,再世為人,一念著魔,入了這忘川,也未嘗不是一種歸宿。所謂求仁得仁,自有因果,大師是方外修行之人,何必沾這紅塵因果?”
“阿彌陀佛!”年輕和尚宣了一聲佛號,輕輕撫開欲將他拽入河中的血手,即便身在陰森地獄,也仿若在蓮臺拈花般平靜祥和,他面無異色,卻眼含慈悲。“貧僧此來便是為了‘求仁得仁,因緣果報’。”說完便自行投入忘川河深處。
“唉……忘川的河啊,孟婆的湯!……橋上的魂呀!橋下的鬼!愛恨情仇入輪回!……”緩緩劃動的船漿,依舊以它不緊不慢的姿態緩緩回頭,準備去接下一個渡河者,老者的歌聲在忘川河上久久的回蕩……
忘川河中,神智混沌,不知歲月流逝。付卿在漸漸適應了河水侵蝕之痛后,不容易陷入沉睡,卻被一陣低過一陣的鬼哭聲驚醒。朦朧之間,實在忍無可忍,手伸入水中,使勁扯下抱著她小腿鬼哭狼嚎了東西,用力扔了出去。
嗯,世界清靜了,繼續睡覺。
“嗚嗚嗚嗚……嗚嗚……”不知何時耳邊又響起了熟悉的哭聲,付卿想都未想,一腳將他踹入更深的河底。
當節奏未變的哭聲,第三次鉆入耳中,付卿突然對這個抱著她大腿不放的“愛哭鬼”有了一絲絲耐心。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鬼兄,你能不能換個東西抱?”
“哦。”然后放開了付卿的左腿,再然后,伸手抱上了付卿右腿。
想要翻身的付卿:這個智障!
“喂,鬼兄,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哭?”對付智障要有耐心。
哭的打嗝的某鬼,似乎很不滿意被人打斷,抱著付卿的腿,不情不愿的向前飄了一丟丟,然后繼續哭……
這是個智障!這是個智障!這是個智障!嗯,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然后就“媽的!閉嘴!說你呢,不要給老子裝智障!”腿上的一抹鮮紅,刺激到了付卿剛睡醒有些遲鈍的神經,“你個智障,把臉上糊的血摸老子腿上了!不許再哭了!你個鬼從哪哭出那么多的血!把我身邊的河水都污染了,難怪死的那么慘!”
“啊,小……小生,以為是位鬼兄,未成看出是位姑娘,才、才……”剛剛還哭的撕心裂肺的鬼書生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一雙眼睛血淚流的更多快幾分。
付卿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當初就應該看著他被打得魂飛魄散,伸什么賤腳,看吧,現在被抱著腿訛上了。眼看著鬼書生不知哪根筋不對,周身陰氣匯聚,怨氣沖擊神智,一個不慎,便要神智全失,淪為忘川的怨鬼,付卿想都未想,一巴掌甩在他腦袋上,一時間周身剛聚攏的陰氣四散,就連魂體都打散了幾分。
“你又打我!”書生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小媳婦樣。
“你怎么知道之前是我踹的你?”付卿瞇了瞇眼,盯著眼前不起眼的受氣包,有些詫異他的靈覺,當時在橋上,即便他沒有神智錯亂,自己從后面踹的那一腳可不慢。
“我抱著你的腿,當然知道。”一副我又不傻的樣子。
付卿:我真想高估你的智商押呀孩子!
突然有些好奇,這一看就是書呆子的家伙是怎么死的?在付卿的印象里,讀書人這種物種就是既清高又古板的奇葩,說他們兩袖清風,正直高雅,這世上卻沒有比他們更會享受的人了,沒見那些取樂的法子都是這些高雅人士想出來的嗎?說他們迂腐,可他們口誅筆伐,敢用熱血斥君王。頭可斷,血可流,氣節不能丟。反正在付卿的記憶里他們就是一群高節操的——神經病。
“嗚嗚嗚嗚……小生自幼苦讀圣賢之書,本應效仿圣賢之道,為國之棟梁,造福社稷黎明,可為何上天如此不公?讓我遭奸人所害,死無全尸,就連做鬼,鬼生都如此坎坷。嗚嗚嗚嗚……”
“咳,其實我覺得吧,被挖了雙眼也算不得死無全尸,其實還是有些距離的。”說完又覺得此話不足以安慰痛哭的某鬼,“放眼望去,地府有鬼千千萬,有幾個像你這般死的全須全尾的,至少你看著還四肢健全,就拿你身后的這個比較,看,胳膊腿兒都沒了,頭也只剩半個了,估計殺他的人本來是打算砍頭的,可沒砍準,這不鼻子以上全沒了。”
聽著付卿的描述,哭的抽抽搭搭的鬼扭頭看去,當然什么都沒有看到,“不好意思,我忘記你眼瞎。”這話說的好沒誠意。
被戳到痛處的愛哭鬼又扭頭大哭起來。他身后那只剩半個頭的鬼,此時正叼著一只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胳膊,使勁的往嘴里塞,偶爾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和骨頭嚼碎的聲音,嚇得那愛哭的書生鬼都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