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媽好了,但是自此和我奶奶結了仇。
她說自己血崩那天,想吃口熱湯熱水,奶奶和姑媽在外面有說有笑就,對她不聞不問,她自己拖著身子下了床,人還沒站穩,就感到身下一陣暖流,地上一灘血跡,她大出血了,隨后不省人事,失去了知覺。
自此到現在,我媽和我奶奶已經結了三十年的“血海深仇”。
一張四四方方的木桌,一家人圍著吃飯,氣氛壓抑,沒人主動開口說話。媽媽住院花了大幾千塊錢,婆媳又結了梁子,我媽從那天起再沒主動和我奶奶說過一句話。
“把孩子送人吧!”奶奶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像冬天屋檐上的“凍凍釘”,又尖銳又寒冷的刺骨。
一桌人木楞地看著奶奶。
“把孩子送到我姑媽家,她兒子是個瘸子,光棍一條,娶不到老婆,不過你們放心,這瘸子有‘打燒餅’的手藝,家里吃喝不愁,我姑媽就是平日里無聊,孤獨的很,把孩子給他們家吧。”奶奶一臉的輕松,眼神里卻很堅定。
“我不!孩子是我的,你們休想把她送人!”我媽抱著我哭哭啼啼的往門外走。
我爸追了上去,摟住我媽,“阿花,我陪你回娘家住幾天,這家最近冷漠的不像話!”我爸一臉護妻狂魔。
我奶奶徹底被激怒了,“你個渾小子,才多久啊,你就娶了老婆忘了娘。媽省吃儉用供你上學,好吃好喝的都先供你吃喝,你就這樣報答我的嗎?你這個白眼狼......”
“媽,你對阿花就是有偏見,你不就是想要個孫子嗎?我都說了,生兒生女不是阿花一個人的事情,媽,你怎么這么頑固不化呢?”
我爺爺也是個情緒化的人,掄起拳頭就要揍我爸。“孽障!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連畜生都不如了。”
一下子院子里雞飛狗跳,鄰居們瞅著門看笑話,有的還嫌看不過癮的,直接爬上了屋頂觀望一場家庭狗血劇情。不知道誰家的小孩帶頭,一群小孩竟唱起了兒歌《花喜鵲》——
“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任憑娘在風中蕩,呵護媳婦娘流浪......”
我奶奶一氣之下,頓時牛勁十足,奮力地搶奪我,我媽也使出了渾身解數,我的兩只小膀子被拉扯的生疼,哇哇大哭。
“砰!”我爺爺一個熱水瓶砸在我爸頭上,所幸里面沒有開水,不然我爸這張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俊臉就此毀容了。只見一條血路在爸爸的額頭順延下去,漸漸的滿頭出血,場面很是恐怖,我奶奶暈血,直接倒地。
經過了一場家庭內斗,生活平息了一陣子。
有一天晚上,我爸在讀沈從文的《邊城》,我媽一邊織毛衣一邊打量我爸。
那晚,停電。
都說“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滋味。”,燈下看溫潤美男也如此。
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我爸那張俊美的臉顯得更加英俊,他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持一本書,讓人立刻明白什么叫“腹有詩書氣自華”。
我媽看得如癡如醉,濃濃的愛意像小溪一樣在心里滋滋流淌。她發誓,要一輩子拴住這個男人。
“小波,咱們再懷一個孩子吧!”我媽兩只靈巧的手飛快地織著毛衣,心中的羞怯化成兩朵紅云浮在臉頰上。
我爸沒做聲,一雙清澈見底、烏黑發亮的深邃眼眸愛憐地看著我媽。
我爸知道我媽想要生個大胖小子。
放下書,熄燈......
沒多久,我媽懷孕了。
我媽生我的時候大出血,險些沒了性命。第二年又懷了孩子,爺爺托人查了性別,查出又是個女孩兒,氣得在醫院門口買了一包紅塔山,接連抽了幾根。
“小波,對不起,是我沒用,沒本事懷上兒子。”我媽哭哭啼啼,忙不迭地抹眼淚。
我爸受過高等教育的,生兒生女是男方女方共同決定的,基因在染色體上,而染色體一半來自父親,一半來自母親。
“阿花,別難過了,生兩個招商銀行不挺好的嘛!”我爸倒是很釋然,他認為,所謂父母子女一場都是緣分天注定。
我媽抬起淚眼,抽抽搭搭地哭:“什么銀行?什么招商?”
我爸笑呵呵的向她解釋:“招商銀行就是指生女兒,生個女兒將來找個女婿,還能收很多彩禮,這不就是招商銀行嘛!”
“那兒子呢?是什么銀行?”我媽心情稍微舒緩,來了些許精神,滿眼的求知欲。
“建設銀行是指生兒子,你要給兒子蓋房子、娶老婆,沒錢只能向銀行貸款,付銀行利息,銀行越建越多,這不就是建設銀行嘛!”。
“噗嗤!”我媽破涕而笑。
我媽打心眼里愛著我爸,她對我爸用現在很流行的一句話來說:“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
這樣的男人不配有后嗎?這樣的男人應該有個與他一樣優秀、出色的兒子。
我媽笑容漸收,眼神無比堅定地看著我爸。
我爸心揪了兩下,預感到我媽要說點什么。
“我想做掉她!”我媽指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雖然不舍,眼里卻帶著堅定。
“阿花,你瘋了,你這樣做不值當,傷人傷己!”
我媽一雙淚眼婆娑:“小波,不給你留后,我心里愧疚,以后在家里也抬不起頭,你就答應我這次吧!”
我爸明白,大清朝雖然已經滅亡多年,但是傳宗接代的舊思想還是牢牢束縛住女人,尤其是農村里的女人。
“不行,你生靜靜的時候大出血,留下了一個病根兒,身子本身就弱,你經不起這折騰。”
我媽親昵地倚靠在我爸的懷里,像個懷春的少女,滿臉嬌羞:“小波,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吃苦,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小波,你這么好的男人,怎么可以沒后?我不能做王家的罪臣......”
我爸心生憐愛,更多的是心疼。“這有什么的,我們家又不是愛新覺羅,又沒有皇位繼承,生了兒子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