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婉娥眉微蹙,面露擔憂的神色,“可是我看你的氣色很不好,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
我摸鼻苦笑,裝作一身輕松,“是啊,做了個小月子,當了一回惡毒的老母親,做了個人流;單位傳言大boss要換位了,不知道是內部選拔還是空降,單位里頭人心惶惶;我那支團隊被其他銀行挖了墻角,流失了兩名銷售大將;思琪最近得了小兒肺炎住進了醫院。真是接二連三,明明已經到了冬天,怎么還是一副多事之秋的節奏?!?
剛剛唐婉婉美麗的眉還輕輕的皺著,這會兒眉頭儼然擰成了一個疙瘩,一副日坐愁城的模樣。
“靜靜,要不回家當全職媽媽吧,你這樣兩頭顧太辛苦,如果在家全職帶孩子,白天思琪上學,你還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可以陪你出來逛街、喝茶,以老陳的實力,養你還不綽綽有余嘛,只要你別和人家皇親國戚的貴婦比就行了。你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三五年就操勞的連黃臉婆都不如了,你也知道這男人越老越吃香,你到了四十歲,俗話說,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咱得接受這個事實啊!”
我紅著眼睛幽幽的看著窗外初冬的景,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一副強顏歡笑,“婉婉女神,你這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不上班,家里就全靠老陳一個人供200平的大平層;還得養一輛寶馬加一輛奧迪,而且我的三十幾萬的假寶馬還有月供;思琪的鋼琴課、幼兒美術、英語、圍棋、舞蹈費用以及全家一年的開支費用......”
唐婉婉聽得一愣一愣,“這年頭孩子果然是最大的奢侈品?!?
“是啊,孩子的教育投資可是一筆巨資。我婆婆現在是身體健碩,但是一歲年紀一歲人,老陳又是個獨子,萬一他媽以后需要花錢了,又是一筆開支。我這還沒算上自己那份,護膚品、衣服、鞋子......”
我越說越煩躁,用唐婉婉的話,我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臉。
“現在想想啊,還好你有個弟弟,不然你要養兩邊父母,更是亞歷山大,你弟倒是能分擔不少,你爸媽也不指望你給他們養老吧?畢竟他們那碗水端不平,應該沒臉找你要錢,當初他們要是肯給你那筆錢,搞不好你現在已經有了美國綠卡了......”
我嘴角一陣苦笑,思緒回到了那所野雞大學。
大四那年,我被一家航空公司看上了,美女如云的空乘系,我卻被慧眼識英雄。空姐可是個吃香的職業,用我爸的話說,搞不好飛個一年不到,就能找個金龜婿嫁了。
選拔成功的當晚,輔導員找我到辦公室私聊,據說那年名額有限,不少家庭砸錢送孩子去航空公司,輔導員的意思是,對方負責人那邊需要請客送禮打點一番,不然我即使是被選上了,也很有可能最終被頂包。
打點?我一介大學生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費,簡直一窮二白。大二那年,我的生活費被父母縮水了大半。原因是,我那不爭氣的弟弟高考成績勉強能上一所民辦大專,他們打算把我弟送去國外本碩連讀,結果被中介騙了幾十萬,我弟最終還是上了大專。
爸媽被騙了幾十萬后,對錢變得格外敏感,尤其是我媽,掌管著家里的財政大權,將錢死死地拽在手里。那會兒馬云的淘寶一下子火了,對實體商家的沖擊不是一星半點,我們家生意越做越差。
自此以后,我媽不僅降低了我的生活費,連最基礎的普通話考試,英語四六級的錢都不愿意出,“靜靜,你那大學也不是名牌大學,花錢考那么多證有什么用?你弟弟畢業以后要娶妻生子,家里還要花一大筆錢......”
這種尷尬困頓的情況下,我被航空公司選上了,第一時間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家里,想著自己也能在家里揚眉吐氣一番,父母知道后確實興奮的許久,我媽逢人就說,“我女兒要當空姐了,將來指不定給我找個有錢的女婿呢!”
當我得知進航空公司需要花錢打點,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輔導員說,“梳理關系最起碼要十萬出頭,但是放心,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連本帶利賺回來?!?
宿舍里的姐妹讓我趕緊問家里頭要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甚至能改變我的命運,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美夢。我硬著頭皮撥打了家里的座機,電話那頭,我媽熟悉的嗓音,竟有些歲月的滄桑感。
“媽——”
“是靜靜啊,是不是已經確定時間要去航空公司了?對方給你一個月開多少錢的工資???有沒有五險一金?聽說姐姐的公積金弟弟也能用來買房子,靜靜,你要好好努力啊,爸媽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你是姐姐,你弟弟以后還要靠你幫襯......”
我緊緊地握住電話,心里一陣苦笑,難不倒我嫁人了還要把我弟拴在褲腰帶上?我心里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可能媽會給我十萬,畢竟一年不到的時間我就能把這筆錢飛回來,我媽如果有點長遠的眼光,應該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聰明人都知道把錢投資在人的身上,畢竟房價會跌,股票會跌,但是人是往前走的。
“媽,您能給我十萬元嗎?人家航空公司那邊暗示,要花點錢打點一下關系,不然我的名額很有可能被其他人頂包,想塞錢進去的人可多了,媽,我們輔導員說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連本大利的把錢賺回來......”
我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騙子!我就說嘛,天上的餡餅哪能掉在你頭上?我們家才被人騙了幾十萬,現在又來騙,我這命怎么這么苦啊,專門遇到騙子,別去了,反正也是個服務員,不就是天上的高級服務員嘛!別去了,回店里,給媽看店?!?
等我媽一陣唇槍舌劍,電話那頭沒了聲音,我揪著一顆心,定了定神,“媽,爸在嗎?我想跟爸說幾句。”
我爸在我心里是那種敢于大刀闊斧的人,就像當年他執意要買門面房,我媽不同意,他也咬著牙買下了,結果家里日子好過了不少年頭。我想我爸應該是個識大體,格局大的人。
“你爸就在我旁邊,不用說了,他和我是一個意思,畢業后給你找個人嫁了,我們對你的義務就全部盡了?!?
“嘟嘟嘟——”電話掛了。
當時我的心情用椎心泣血來形容都不夸張,我爸終究是老了,人到中年,就像一部西游記,我爸扛著孫悟空的壓力,頂著豬八戒的身材,像唐僧一樣的謹小慎微,是啊,他再也輸不起了,他的兒子還在讀大專,不久的將來還得給他置辦婚禮、買車買房娶老婆。我一個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上不了王家家譜的人,又算什么?我終究是別人家的人,他們沒必要在我身上再投資任何金錢,不值當!用買賣人的說法,這叫“止損”,避免更大的損失,女兒不過是個賠錢貨罷了。
我紅著眼睛回到宿舍,看著我泣不成聲,宿舍里的室友什么都明白了,也只能嘆氣,替我惋惜,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比起我,她們這次空姐選拔一一落榜,更是一件打擊,野雞大學畢業如同失業,未來渺茫,誰都顧及不到誰。
后來,我毫無懸念的丟失了空姐的名額,聽說是個富家女頂替了我的名額。這年頭,有錢人把窮人碾壓到骨頭渣都不剩。
人說,這世間最吃得開的有四點:錢、權、爹、長相。有錢通神,有權比神又高一級,有好爹就有靠山,長得漂亮人見人愛。我想,我除了機緣巧合有一副好皮囊,其余三項樣樣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