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陽從蕭易家里出來后有些心不在焉，她剛打開公寓的門，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男人長得很好看，五官深邃，眉目溫和，不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略顯蒼白憔悴，身上穿著熨帖妥當的襯衫西褲，周身都散發著儒雅干凈的氣質，有點兒像是古代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她不小心撞上對方溫和的目光，很快收回視線，進屋了。

午后，陽光和煦溫暖，昨天半夜下的雪已經開始融化，冷冰冰的雪水浸濕在了土地里面，蒸發出了刺骨的涼意，穿梭在空氣之間。

隔壁屋內一片寂靜。

蕭易給陸勁言倒了杯水，隨后坐在他對面，面容帶著疲倦，沉默不語。

陸勁言看著他，臉色同樣很難看，他聽到蕭蕭遭遇不測的噩耗后立馬從國外趕了回來，事發突然，他到現在也還沒有從震驚和悲痛中抽離出來。

三年前，陸勁言接了個棘手的刑事案件，通過自己的當事人緣巧合下認識了蕭易，之后兩人成為了朋友。這些年，陸勁言一直把蕭蕭當做是自己的妹妹，蕭易平常工作繁忙，兄妹倆又待在不同的城市，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他代替蕭易照顧關心蕭蕭的生活。

陽光從窗外漏了進來，良久的沉默，蕭易緩緩的開口，聲音透著沙?。骸笆捠挸鍪虑皟商?，我們吵了一架?！?

陸勁言緩過神，抬眼看向他，緊抿唇，沒有問緣由。

蕭易眉目泛著一層寒霜，眸光落在地板的碎光上，像是陷入回憶，腮幫一動，有些緊繃，啞聲道：“是我的錯?！?

他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陸勁言眉頭褶皺加深，想開導他，又聽見他突兀問道：“你相信這個世上有輪回嗎？”

這不像是蕭易會問的問題。

陸勁言明顯一愣，反應過來，很是不解：“為什么這么問？”

蕭易扯唇：“只是突然有點好奇?！?

“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信這些荒謬的東西。”

“荒謬……”

蕭易輕輕咀嚼著這兩個字，不知在想些什么，冰涼漆黑的眼眸里像是一座燈塔，忽明忽暗，深不見底。

陸勁言拿起桌上的溫水輕抿了一口，擱下的時候，無意瞥見了放在桌上的東西，一下頓住。他拿起被壓在底下的照片，一眼認出：“這不是剛剛的女人……”他抬頭看向蕭易，“你在查她嗎？”

他比誰都了解，殺害蕭蕭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蕭易不可能還有心思繼續工作，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照片上這個女人，估計與蕭蕭的案子有關。

而這個女人現在就住在隔壁。

“嗯。”

蕭易沒有否認。

陸勁言看著照片上笑靨如花的女人，想起剛剛碰見的情形，蹙了蹙眉：“她知道什么？”

“不清楚。”

“所以你搬到這里來，是因為她？”

蕭易沒吭聲，眸色深深。

他確實是在調查溫陽，但是成為鄰居，還真的是個意外。

警局，審訊室。

通過警方高強度的排查，蕭蕭的案子終于有了新的進展。

大驍從案發小區附近街頭的監控錄像里發現了一名可疑的男子，短短兩個小時警方就找到了這名男子的下落。

嫌疑人名叫李航，26歲，也是EI影視公司廣告部職員，單身獨居，住所離案發小區只有五公里的距離。根據公司其他員工描述，李航性格孤僻，私底下人際關系一般，經常獨來獨往，很少參加集體活動。

大驍查到他從11月5號，也就是上個月開始，每天晚上下班都會尾隨蕭蕭回家，動機不明。

“說吧，你和死者什么關系？”

大驍目光犀利，敲了敲桌子，一臉嚴肅。

李航雙手握緊放在桌上，他臉色不太好，“我和蕭小姐只是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

大驍冷笑了一聲，隨手翻開文件夾，將他尾隨蕭蕭的照片丟在桌上，語氣凌厲：“這個呢？你怎么解釋？”

李航看到桌上的照片，瞳孔微微睜大，略顯激動地解釋：“我是聽說蕭小姐在跟進一個新項目，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去，我不放心，所以才……”話音倏地收住，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臉色變了變。

大驍算看明白了，這小子愛慕蕭蕭呢，但是并不足以洗清他的嫌疑。

他敲著桌子，繼續盤問：“12月10號晚上7點到8點30之間你在哪？”

李航想了下，老實回答：“我去超市買了幾瓶啤酒就回家了?！彼麚拇篁敳幌嘈抛约?，還補充了一句：“超市的小票我還留著，警官，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大驍記錄下來，瞥了他一眼：“我只相信證據。”

姜景明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李航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兒，他膚色很白，體格偏瘦，看著像是營養不良，帶著一副銀邊眼鏡，看起來老實木訥，很難和一個跟蹤狂聯想到一塊兒。

大驍看見他，立馬起身：“頭兒，你來了?！?

姜景明坐下，拿起筆錄看了一眼，這才把目光落在李航身上，帶著審視的銳光，表情冷漠。

李航微微挺直背脊，松了松領帶，感覺到了一絲壓迫和煩悶。

姜景明捏起筆，字正腔圓的開口：“監控錄像我看過了……”他慢慢轉起了筆，眼眸黑亮犀利，“我想知道，為什么你10號晚上沒有去？”

話落，審訊室內陷入一片寂靜，空氣也像被膠水粘住了。

他的問題像一把剛磨好的刀刃，鋒利無比，上來就直直刺中了他的神經線。

李航眼皮重重一跳，面色僵硬。

姜景明音色沉沉，重復了一遍：“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護死者，連續尾隨了她一個多月，為什么偏偏10號晚上沒有去？”

“我……”

李航攥緊了拳頭，指關節泛白。

他嚅囁：“我那晚不太舒服?！?

大驍唇角勾起一抹譏諷，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不舒服還去買啤酒喝？”

“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不回答！”

大驍卻步步緊逼：“到底是不舒服，還是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蕭蕭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李航看向沉默的姜景明，兩腮緊繃，克制怒意：“警官，我有不在場證明，不管怎么樣，你們沒有權利拘留我！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還要回去上班。”

姜景明看了他半響，意外開口：“大驍，放人。”

大驍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可是頭兒……”李航明顯在撒謊。后半句他對上姜景明的眼神，硬生生卡在喉嚨，沒有敢說出口。

他了解自己的頭兒，雖然不明白他這次又是打著什么算盤，只能不情不愿的把人放了，親自送出去。

等折身回來，大驍本想問問姜景明為什么要放了李航，誰知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他臂彎搭了件夾克，從抽屜拿出車鑰匙。

“頭兒，你要去哪？”

“我再去現場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

姜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人繼續跟著李航?！闭f完就大步離開了，留下大驍一臉迷茫，不知該干什么。

*

晚上7點，李航從公司下班出來，去了附近的飯館解決了晚餐，然后去超市閑逛，買了幾十瓶啤酒和速凍食物就回去了。

8點左右，李航才到家。

他剛進門就把袋子粗魯的丟在桌上，沒有開燈，快步走到窗口的位置，躲在窗簾后面，看了一眼樓下。從他今天離開警局以后，樓下的兩個警察就一直跟著他，吃飯也是，逛超市也是，像是兩塊牛皮糖，怎么也甩不掉。

李航呼吸沉沉，面色難看。

鏡片后的黑眸透露出了一絲的煩躁和不耐。

他稍稍用力，一把將窗簾全部拉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屋內沒有任何的光源，窗簾拉上后，剩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李航趿拉著拖鞋走到沙發前躺了下來，他摘下眼鏡，手臂覆蓋在眼皮上，剛疲倦地閉上眼睛，眼前就再次閃現出了下午審訊室的情景，

黑暗中，他的呼吸明顯都沉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沙發上的男人突然起身，拿了鑰匙，走到玄關處穿鞋出門。

這棟出租樓還有一個隱蔽的出口。

警察并不知道。

李航從那個出口離開，避開了警方的視線。他原本只是想要透一透氣，沒想到走著走著，竟然無意識走到了案發小區附近。

門口還停放著一輛警車。

李航躲在樹后面，鏡片后的眼睛帶著冷意，遠遠看著。

他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的冰冷交織著恨意洶涌起伏，他突然一拳狠狠砸在樹上，咬緊牙關，眉目陰鷙。

這時，身后冷不丁傳來腳步聲，朝他靠近。

李航一下提高警惕，以為是警察追上來了，倏地回頭，還沒有反應過來，脖子已經被人掐住，死死摁在樹上。

他猛地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