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知道，小說里催人淚下的話語不是現場的雕刻，而是沉淀后的思念。

再一次來到這座城市，只是已然沒了身份，隨著她的遠去，似乎快樂都被抽離了出去。

這座城市蕭然來過，每一條路都留下過他的足跡，正如眼前這條晝夜不息的小河，把他們所有的回憶揉碎，放入其中，依舊清晰可辨。

水波蕩漾，向著中心層層遞進，倒映著誰的面孔，只是已然看不清。

第一次見面，他是被蜂擁的人流夾裹著出來的，沒有見到她的身影，他有過片刻的失神。而她，翹首以盼，已然不知，等了他多久。

他來時，在車站里等的是她，他走時，送他進了站，又一個人離開的也是她。

回到旁邊的座位上，映入眼簾的柳樹正抽著枝條兒，頑皮的伸入水中，惹得情波蕩漾，遠處的情侶相互打鬧，巧笑嫣然。

分不清到底是風吹皺了一池春水，還是這頑皮的柳條兒。

不顧周圍人怪異的目光，蕭然默然，他只是，在等她而已。

他想，他們之所以奇怪的看著他，大概是沒有誰會對著水發呆吧！

他又一次來到這里，他常常思索，以她為起點，這一段感情是他虧欠她太多。沒有她時，他傷春悲秋，固執的活在回憶里。有了她，他慢吞吞的靠近，終于有了笑容，甘心的獻出所有。

而現在，這一切只不過是回到了原點，他蕭然只需要像以前一樣傷春悲秋，活在誰的回憶里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那個有著小虎牙，連側臉都會笑的女孩，在他心里扎了根，發了芽。

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

林言，那個固執得，讓他抓狂的女孩，還在這里。

……

又聽到他來了，林言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發漲的眉心，入眼只有兩行字。只是她看了這么久，依舊無法落筆，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窗外，陽光透過蒼翠的梧桐樹影，落下一地光斑。

而窗內，斑駁陸離的暗之世界，還開著燈，分不清春夏。這么熱的天，他還在那里嗎？

她不像他，走到哪里都住得高高在上。他說，風大時，便聽風嗚咽，也算是一種相思。

之所以分不清春夏，便是和他截然相反，她住在地下一層，落在塵埃里。

“去看看吧，其實這輩子有個人這樣，真的足夠了。這么久了，放沒放下，你問問這里。”

林言轉頭看著楊婷婷，目光停留在所指的地方，此刻后者一臉的認真，只是鼻梁上那圓圓的大眼鏡顯得有些好笑。

心嗎？林言喃喃自語。

誰曾，因為她一句害怕，不遠千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只為陪她。

誰曾，站在她以后不滅的記憶剪影里，一句，林言，我十分之恨你，卻抵不過想念。

拍了拍林言的肩，楊婷婷便坐回位置，她見證了他們愛情的開始，只是沒想到會這樣悄然落幕。

那個時候，一個電話就能在寢室里吹噓整個下午的是他們，一句話便讓她們為之羨慕的也是他們。

似乎沒聽到他對她發過脾氣，總有說不完的話語。那時，她便想，原來，異地戀，也可以過得這么好。

“我從來沒想過你們會這樣，我以為你們是最好的。”

嘆息聲響起，林言想，也許他們真的很好吧！所以，別人能捕捉到的只是他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又走。

而不是他們分手了。

低頭，映入眼簾的字體，有過多少思量？

這是她喜歡的字體，亦是她喜歡的人為她寫的。她說她喜歡他的字，清秀、漂亮。他就說那會給她寫一輩子。

其實她更喜歡他一筆一劃里的溫柔，像他一樣充滿眷念。

一次，寢室里聊到男朋友，林言說，我從來不擔心我男朋友會變心，我只怕我會變心。

一句話便惹得她們大呼小叫，眼里滿是羨慕。是無心之言還是刻意為之，又是否應了今日的景？

只是她想，那個時候，她是高興的，也發自肺腑。

穿過滿是梧桐樹的過道，途中又折了幾道彎。她和他有過約定一起看秋天的梧桐樹。也聽他說過他校園里香樟樹的愛情，只是她從沒去過。抬頭看著頭頂的太陽，林言沒多想，進了商店，買了一瓶水。

這么熱的天，他又那么愛喝水，一定很渴了吧！

腦海里想法一閃而過，林言腳步一頓，她怎么想起這個來了。手上的水似乎燙得嚇人，讓她片刻都不想放在手心里。

……

背影還是那么單薄，只是多了幾分蕭索。也是，遇到她，沒人會心寬體胖。

她和他是異地戀，是連分手都只能在手機上說的情侶，她女朋友當不好，不會安慰人，逼人分手的本事倒不差。

林言壓下眼里的情緒，她不知道等下過去，會是怎樣的一場對白。是相顧無言？還是各自說著狠話，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最后不歡而散。

再一次見到她，依舊是敢素面朝天就到處亂跑的女孩，彎彎的眉眼，渾身充滿著青春氣息。黑白色的格子衫，也是蕭然以前最想要林言穿給他看的，分隔兩地，為了那一張照片，蕭然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

但，他樂在其中。

此刻，他是有多大的忍耐，才能克制著不把她擁入懷中。

只是，為何，她不明白。

她很好，只是不會安慰人，遇到事情也都是一個人。

那些時節，他不想她任何事都一個人面對，他想陪她一起。大概是為了找存在感。

他真的不想她一個人，他也只對在乎的人才在乎。

只是，她依舊做完了，才選擇告訴他。

“上次你說圍巾織好了，你說只能是我的，也答應了，你看我冬天總是照顧不好自己，什么時候給我呀！”

林言想過很多種對白，唯獨沒想過蕭然會說這個。她大抵是不愿意看他的目光的，因為那里充斥著太多的情感。

她就是這樣，遇到事情總是選擇逃避，只想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里。

“我們已經分手了，蕭然，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

他是畏冷的，一到冬天總會感冒。

林言抬起頭看著蕭然，眉眼如初，只是劉海又長了些，過了眉，看不清眼里的情緒。下巴上青色的胡碴又在冒頭了，上次他說他長胡子了，問她想不想看。

那時，她不明白胡子有什么好看的。

似乎已經認識他很久了，又仿佛就在昨天。有胡子了，那肯定是很久了吧！

“你會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她懂得安慰人，會讓你有……”

“可她不是你。”蕭然打斷了林言的話，他知道她想說什么，只是為何她不懂他想要什么，想說什么。

“這個給你。”

“我不愛你了。”

看著林言手里遞過來的東西，蕭然有些恍惚。酒紅色，筆記本。曾經也是她這樣遞給自己的，只是那個時候是沒有字的，現在，里面卻汲滿了悲傷。

你不愛我了。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情深的人，我以為我可以瀟灑的轉身，甚至于不再來這里，我們本就只相識于網絡，何必再見面。

只是，為何，我連分手都想再看你一眼。

分手了，所以，圍巾是給男朋友的，而不是我。分手了，所以你想斷了過去。只是，那只是你說的分手啊！我沒有。

可是，又有什么區別？

蕭然不知道為何突然就這樣，他已經可以停留在這個城市，一切都似乎有了一個好的開頭。

卻，突然不愛了，是她厭倦了這一場你追我趕的戀愛嗎？

他只是不愿他們熬過了異地戀最苦的時候，卻輸在了這里。

“是你送給我的，現在，物歸原主。”蕭然咬著牙，閉著眼睛，一字一頓的說著。她怎么能狠下心來，這么久，都不回他。

曾經的她每次都在他下課鈴響起的一瞬間，找他。有時候她很調皮，會故意逗他，說今天在學校又看到哪個帥哥了，人超好，她心動了。讓他醋意滿天飛。

而今，這平淡得讓他怒意沖天的話語，也是她。

“故事是你的。”

“也是你的，我們的。”

林言張了張嘴，確是是他們的，這一點無可爭辯。她不知道里面寫了些什么，她不曾也不敢翻開。

她怕里面充滿了炙熱的眼神，太多的情話，以及悲傷的回憶。或許又都是說她如何的狠心，矯情的話。

而這些，亦是她所留念的。

她真的很不好，入目所致，他眼里的紅血絲像爬山虎一樣充斥著整個瞳孔。她想，他一定是熬夜了。所以，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物歸原主。

而她呢？吃好喝好，能睡能跳還能笑。

原來，和她有聯系，他是不好的。

“給我。”

林言看著蕭然粗魯的搶過筆記本，轉過身，背對著她。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是在下一秒把著傷人的東西扔進小河里，隨波逐流？還是撕碎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任由悲傷蔓延。

也許會有風來，把這洋洋灑灑的回憶卷入高空，像雪一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的傷。

又或許，會有只言片語落在某個同樣的人眼里，緬懷過去，想起了他的愛情。

她本可以阻止，卻又生生停下腳步，因為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結果。

只是，代價是她還不起的。

她想要看他最后一眼，只是已然沒有了理由。

她想，他應該就這么離開，不再轉身，天涯兩忘。從此，相逢是路人。

她想，一旦再度轉身，或許他就不再是以前那個的蕭然，而是一直受了傷的刺猬，因為上面全是別人的刺，因為他的刺早已經為了靠近，而選擇了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