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阿息同陳玉錦去辭別吳應天,眾人見他二人和好俱是高興。吳應天初次會見陳玉錦,硬是拉著他要到莊上多盤桓幾日,直到半月后才辭別眾人。吳應天又送了他們百兩白銀以做路資,阿息也不客氣,全部收下了,到城內換成了銀票,輕裝上路。
陳玉錦說他要回一趟江蘇徐州老家,他有個小時候的玩伴在徐州謀了個都頭的職位,一年前就曾到處托人要陳玉錦去他那里盤桓一段時間,只是由于各種原因,至今也沒能回去。這次一身清閑,正要去會會這個老朋友。
這日兩人來到下邑縣的地面,此時已入秋,處暑時分秋老虎得厲害,街道兩邊的人還是穿著短衣大褂,敞著衣襟,拿一把蒲扇躲在陰處閑話歇涼。
兩人來到此地時,正是中午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一早趕路到現在還沒吃上飯,便在大街上隨便找了家鋪子進去吃飯。阿息沖小二問道:“從這里到永城方向最近的市鎮要走多久?”
小二道:“兩位客官是要去永城呢?那個方向距縣城近的市鎮少,村落倒有幾個,只是沒住宿的地方。要住宿得到八十里外的水竹灣去。兩位客官若是吃完了飯馬上走,腳程快點打黑或許還能趕到,只是這毒日毒得死個人,兩位客官若是當著這日頭趕路,只怕還不到水竹灣人就先中暑昏過去了。依我看,兩位今夜不妨就在這落了腳,明兒起個五更,趕清早天氣涼快多趕些路,未時應該也就到那里了。”
陳玉錦道:“極是這樣,我們也不急著趕路,你就給我們準備兩間上房吧。”
小二道聲:“好勒。”便自去一旁忙活去了。
這時店內又走進來一人,只見這人約莫四十歲的年紀,面龐微黑,嘴角兩邊留著短須胡,星目如炬,氣態非凡,手上拿著一柄花紋古樸的劍。
他一進來便找了張空桌坐下,小二忙跑過來招呼,那人只要了二角酒,坐下便開始一碗一碗大喝了起來,竟不像是在喝酒,而是渴極了在那里喝白開水一般。
陳玉錦見他氣態不凡,兩目如炬,而且性情豪爽,有意要結交他一番,便沖他道:“這位老哥,一人喝酒多悶啊,不如過來與小弟同飲幾杯。”
那人對著陳玉錦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得很,我正愁一個人喝酒悶得慌呢!”說著拿起桌上的酒壺走了過去,在陳玉錦所在的桌上“嘭”地一放,震得桌上的杯具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陳玉錦道:“好氣魄!”又沖小二道:“小二,再來十角酒。”
酒上來,陳玉錦拿起酒壇在碗里滿滿倒了一碗,說了聲“請”,仰頭便喝了起來。一口氣也不停歇,只見喉結處滾滾有酒流動,酒碗拿下來時已是滴酒不剩。
那人見了大叫道:“好酒量!”也倒滿了一杯,仰頭一口喝干。將酒碗倒過來,也是滴酒不剩。
陳玉錦叫聲:“好!”兩人便一碗一碗地喝了起來,竟像是比賽誰喝得多一般,沒多久那十角酒就已喝干,陳玉錦便叫道:“小二,再來五斤酒。”
眾人見他兩人喝完十角酒,耳不紅面不熱,談笑自若,俱是暗自佩服。阿息見他這樣猛喝猛灌,雖心中有些擔心,但見他二人正飲得暢快,也不好說什么。
酒上來,兩人又大碗大碗喝了起來。酒到酣處,不覺間哈哈大笑,陳玉錦道:“喝了這么久,還不知道老哥你叫什么呢?”
那人道:“賤名不足掛齒,吳中柳白鶴便是。”
陳玉錦道:“莫不是‘飛天俠’柳白鶴?”
那人道:“這時江湖中人給取的賤號。”
陳玉錦忙起身道:“久仰久仰!”
柳白鶴起身問道:“小弟貴姓?”
陳玉錦報了姓名,柳白鶴忙抱拳道:“陳玉錦,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坐下來繼續豪飲。喝到后來,兩人都已有了醉意。阿息在一旁勸陳玉錦少喝一點,可這時陳玉錦正喝到興頭,哪里聽得進去。俗話說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這喝酒要是遇到了知己,就是一般人也非得喝個酩酊大醉不可,何況他兩個江湖豪客。
兩人喝完一壇又一壇,喝到后來,桌上地上已全是他們喝空的酒壺酒壇。陳玉錦感覺腦袋似要炸掉一般,只覺耳朵兩旁“嗡嗡”作響,眼睛也有些睜不開了,沖柳白鶴擺手道:“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死了,明天,明天繼續。”
此時柳白鶴也喝得兩眼冒花,便道:“好,明天就明天,明天再喝個痛快。”
阿息見他兩人趴在桌上不再動,沖柜臺大叫了一聲:“老板,準備兩間客房。”
小二走過來道:“客官,請隨我來。”
阿息指了指柳白鶴,道:“你把他扶上去。”
到得房內,阿息將已經爛醉如泥的陳玉錦一把放倒在了床上。甩了甩快要麻木的手臂,剛要替他蓋好被子,陳玉錦突然起身一口吐在了阿息身上,頓時酒菜發酵的酸味充斥了整個房間。
阿息起身深皺起了眉頭,一時雙手沒處送,臉上神情難受至極。沖陳玉錦道:“陳玉錦啊陳玉錦,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怎么攤上你這么個酒鬼?”
開門出去沖小二要了水,擦洗了一番,又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這才覺得整個人舒服了些。將陳玉錦重新放好,這時外面天也已經黑了,客棧內點上了燈,阿息將桌上的燈拿出去點燃了,忙和了一陣,睡意來襲,趴在桌上睡去了。
第二天陳玉錦一早醒來,只覺頭痛難忍,左右看了看,見阿息正趴在桌上睡覺,便叫了她一聲道:“你怎么趴在那里睡?”
阿息起身看了他一眼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昨天一晚上吐了四五次,都快整死我了。我可告訴你,你今天要是再這樣喝,我可不管你了。”
陳玉錦道:“現在什么時候了?柳白鶴起來了嗎?”
阿息道:“我怎么知道?”
出去沖小二要了洗漱用的熱水,梳洗了一番便出了房間。只見閣樓上柳白鶴早已準備好了一大桌飯菜,見他二人出來便招手道:“陳小兄弟,這里。”
陳玉錦和阿息走了過去,問道:“柳兄怎么起得這么早?”
柳白鶴道:“早起吃完飯,我還得繼續趕路呢。”
“你是要去哪里?”
“此番是去洛陽,但這下邑縣往西不遠處有一地方,名喚藏蘭閣。這藏蘭閣的閣主凌少雄是我的朋友,這回順路正要去拜訪拜訪他。陳小兄弟你是要去哪里?”
“我也沒什么事,想起洛陽有個朋友,正要去拜會拜會他,看來要和柳兄順路了,有緣啊!”
阿息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聽柳白鶴道:“那好得很,能和陳小兄弟結伴而行,一路上定有趣得很。那藏蘭閣閣主凌少雄最是愛結交江湖上的英雄好漢,陳小兄弟此番同我一塊去,在那住上一段時間,到時再一起啟程去洛陽,你看怎么樣?”
陳玉錦道:“正合我意呢!我久聞藏蘭閣主凌少雄是個好漢,為人俠義,自創的一套‘蘭門拳法’,聽說已經打敗了無數江湖好漢。我早有意要去拜莊,只恨無人引薦,今有柳兄相引,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兩人邊吃飯邊談,談的都是些江湖逸事,天南地北扯個不停,越談越投機,大有一相見恨晚之意。說到一處時,柳白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對陳玉錦道:“陳小兄弟,我再給你說件我所遇到的異事,保管叫你聽后大驚。”
陳玉錦道:“哦,什么事?”
柳白鶴道:“就在一年前,吳地出現了一個秘密組織,這個組織的老大名叫花花客……”
陳玉錦道:“這名字可真奇怪,男的女的?”
柳白鶴道:“是男的。你聽我說,這花花客是位易容高手,經他易容過的人,就連他老爹老娘也認不出來。他專門成立了一個組織,收了很多男弟子,將這些男弟子全部易容成女子模樣,混在女人堆里,到晚上再行輕薄。吳中很多良家少女都遇害過,官府也曾多次派人追查,可他們這行動極其隱秘,任官府怎么查也查不出一點線索,就在這時,吳地來了位江湖游歷的女俠。”
他說到這里,陳玉錦原本低垂著的眼向上一抬,側耳向他聽去,像是很期待聽他接著說下去。一旁一直偏著頭的阿息也被吸引了,回過頭來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柳白鶴見吸住了他兩人的胃口,心中正高興,便故意吊胃口似的道:“這位女俠長得那可真是漂亮,一張臉比男的還有英氣,拿把劍走在大街上,簡直叫人挪不開眼睛。更難得的是這位女俠客不但人長得美,俠氣更是不讓須眉。她得知這件事后,便決定為吳兄鏟除這一害,暗中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調查,終于讓她查出了一些眉目,你道這群江湖敗類是如何藏身的?”
陳玉錦搖搖頭,阿息問道:“他們藏在哪里的?”
柳白鶴道:“原來他們開了家花樓,佯做青樓女子,那花花客扮作花樓老鴇,買了些紅塵女子看店作掩護,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地做生意呢!”
陳玉錦道:“怪不得官府怎么查也查不出一點線索。誰會疑心一大群男人會開個青樓,在青樓里做生意啦!想來這花花客也是個極精的人。”
柳白鶴道:“是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想到這去。可那位女俠是何等聰明之人,她見官府四處追查查不到線索,暗中調查了那些受害的女子,結果發現受害的女子都是以吳江縣為中心前后左右四十里為范圍的圓圈之內,便斷定那伙人一定藏身在吳江縣城內,并且一定有一個絕對安全可靠的藏身之地,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一天之內來回絕對不受到他人的懷疑。我發現這一點后,那位女俠便每天只能裝作欣賞吳中風景的樣子在縣城的大街、寺廟道觀各處游玩,暗地里卻留意著身邊一切可疑之物。細里追查,凡遇上可疑之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放過。這樣觀察了一月有余,終于讓她發現了一些端倪。”
“一次她從花花客開的青樓門前經過,意外的發現里面的老鴇正拿著一雙眼睛賊賊地看她。她一開始也沒在意,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哪有女人看女人用這種眼神的。后來她便一直很注意這家青樓,有一回半夜潛伏在青樓外,竟發現很多女子模樣的人半夜里悄悄的折回了青樓。這位女俠客這時才恍然大悟,可苦于沒有證據,便想這個辦法,扮作夜行人深夜闖進了知縣府中,在知縣大人房內的桌上留了張紙條,上面寫了事情的原委。”
“知縣大人見事情來得蹊蹺,便命人去查辦了那家青樓,果然發現那群組織團體就隱藏在青樓之內。那花花客也是個江湖好手,見事情敗露,便打傷了官差跑掉了,官府派去幾名高手去追他,追了幾天幾夜,非但人沒追到,還傷了好幾名派去的高手。那位女俠客聽說后,便單槍匹馬前去捉拿元兇,連追了幾天,最后在與花花客的一場力戰中一劍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
陳玉錦聽他說完,嘆道:“這位女俠客的氣概毫不輸于男子,就從她暗中調查這件事來看,又是位心細如發心思縝密之人,卻又是我們做男兒所不及的。并且武藝高強,實在是不可多得。”
柳白鶴道:“可不是嗎?我生平最看不起女人,可我卻真真佩服那位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