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此時所走的路是從藏蘭閣附近直接上山的,昨天所見那小尼姑下來的那條路,是通向存蕙庵后院的,一般除了庵內(nèi)的那些小尼打水洗衣,很少有人走那條路。
道路兩旁的樹葉開始出現(xiàn)變黃跡象,不時飛下一片,在空中悠哉游哉地轉(zhuǎn)了半天,最后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上。兩旁的楓葉紅得不緊不慢,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可以看到天空藍(lán)得就像被水洗過一般,沒有一點雜質(zhì),偶爾一只大雁飛過,樹林上空留下一串串蕩氣回腸、意味深遠(yuǎn)的雁叫聲。陽光穿過樹林,匝了一地的碎陰,照在落滿松針的地上,散發(fā)出遍地的松香,沁人心脾。
沒有一點風(fēng),山中的一切都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入睡的慵懶。三人走了半天,俱覺雙腿軟麻,再沒人說話,只是很疲憊地往上走著。凌若蘭這時睡意來襲,突然一轉(zhuǎn)身抱住了阿息的大腿,嚷道:“姐姐,我想睡覺,走不動了,你抱我好不好?”
阿息此時也是累得要死,一把將她推開,道:“自己走,不準(zhǔn)抱。”
凌若蘭被她一推向后踉蹌了幾步才停下,眼睛卻還是閉著,將嘴向兩邊一癟道:“可是我真的好想睡覺,我走不動了。”
阿息道:“是你自己要跟上來的,我說過我可是不會管你的,若你實在走不動了,先在這里睡一覺也可以,我到時再來接你。”
凌若蘭聽她這樣說,將嘴巴癟著干哭道:“我不要在這里睡,這里全部都是石頭怎么睡?我睡在這里萬一壞人把我抱走了怎么辦?”
阿息道:“那你就別和我啰嗦,自己走!”
凌若蘭沒法,只得頂著瘋狂來襲的睡意繼續(xù)往上走。可是越走她心里就越煩,簡直難受得要死,便擺出一臉氣憤的樣子故意站在那里不走了。阿息陳玉錦卻是理也沒理她繼續(xù)往上走,頭也沒有回一下。她就很委屈似的兩只腳在地下亂跺,扯著喉嚨干哭。
阿息回過頭來道:“你快上來。”
凌若蘭邊哭邊往上走,越走心里越煩,越覺得委屈難受,也就哼得越厲害。陳玉錦實在有些受不了,便道:“你快來,我背你。”
凌若蘭立馬止住了哭聲,跑到了陳玉錦的背上,頭剛一著肩就睡著了。
陳玉錦頂著強(qiáng)烈的陽光,帶著滿身的疲意,背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在山上走,這滋味實在有些不好受。好不容易走完這高得望不到盡頭的階梯,眼前出現(xiàn)了一塊平地,平地前方是一堵高高的圍墻,圍墻里面伸出幾棵高大的梧桐樹,中間的兩扇朱漆大門敞開著,上面牌匾上寫著“存蕙庵”三個大字。
陳玉錦將凌若蘭放了下來,她像是睡得正香被人吵醒,張著嘴巴在那里蚊子似的哼著。
陳玉錦伸手揉了揉已經(jīng)快失去知覺的肩膀,手一伸過去,摸到一灘濕漉漉的東西。陳玉錦臉色一變,將手伸到前面看了看,又放在鼻邊聞了聞,突然眉頭一皺,這時身后阿息大叫道:“天啊,五哥,她在你背后流了一大堆口水。”
陳玉錦回過頭沖凌若蘭喝道:“你一個女孩子,怎么睡覺還流口水?”
凌若蘭卻是理也不理他,還是滿臉沒睡飽很心煩似的樣子站在那里。
這時門口突然走出一個女尼,沖他們所在的方向道:“若蘭,你怎么上來了?”
凌若蘭像是瞬間從夢中驚醒,本來還一臉困意的樣子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腳也像是安了輪子,一陣風(fēng)似的撲到那女尼身上,道:“娘,我想你了。”
阿息和陳玉錦被她這一變化弄得嚇了一跳,走到那女尼身邊行了一禮,那女尼也忙回了一禮。阿息對她看去時,只見她雖然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臉上有了些皺紋,但仍可以看得出她精致的五官,想象得出當(dāng)年一定是位大美女。
凌若蘭不等他們開口,便搶著介紹道:“娘,他們兩位是爹爹新請來的幫手,是來抓偷心老妖的。”
阿息道:“凌夫人,我們是想到庵里參觀參觀的。”
她行了一禮,道:“貧尼法號靜因,兩位施主請隨我來。”
阿息陳玉錦同她走了進(jìn)去,這時里面走出一個年輕的女尼,凌夫人叫住她道:“慧心,你帶這兩位施主到處參觀一下。”
那叫慧心的女尼道了聲“是”,走過來沖阿息和陳玉錦道:“兩位施主請隨我來。”
兩人在庵內(nèi)四處走了一遍,這存蕙庵依山而建,并沒有多大,里面到處都是石階,坡度很陡,真正廣闊的平地卻沒有什么。里面蒼天古木隨處可見,為這庵廟平添了幾分古意。
廟宇雖不大,可里面的房屋裝飾以及各種設(shè)施都非常完備。柏木紅漆的殿宇,檀木做的梁柱,大理石光滑圓潤的石基,就連尼姑們所睡的地方以及一些參差坐落的客房,都可以看得出此地的輝煌以及香火之旺。
此時慧心正引著他二人走在客房后院的一條林蔭小道上,兩邊是茂密修竹,隱約可以看見參差錯落的客房飛檐。走在這樣的小徑上,兩人方才的疲意也消失了大半,心情頓時覺得舒暢了很多,仙家圣地果然有平復(fù)人心情的作用。一個人若長期居住在這樣一個清凈地方,心里又怎么會起半點雜念呢?
阿息感嘆道:“真是個好地方。”又沖慧心問道:“小師父,你們這一共有多少人?”
慧心道:“回施主,總共有二十多人。”
“那你們這掌門的是誰?”
“是我?guī)煾浮N覀冞@總共有三個師太,其他都是弟子輩。”
“這里的尼姑都是睡在一起的嗎?”
“弟子輩是六個人睡一間房,師父和師叔她們是每人一間房。”
陳玉錦見她問這些,便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阿息道:“沒什么,了解了解。”對慧心道:“小師父,走這么久也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三人來到前殿,在觀音神像前燒了一柱香,又拿出一些碎銀放進(jìn)前面的功德箱中。被靜因師太引至偏殿去喝茶。
阿息道:“我看這存蕙庵內(nèi)古木參天,幽景甚多,靜因師太在這里禪居,想必內(nèi)心早已非常平靜。”
靜因道:“山中清靜,不須理那些俗塵之事,內(nèi)心自然不會起波動。”
陳玉錦天生性子喜鬧不喜靜,對于靜因師太這種放著優(yōu)渥的生活不過跑來當(dāng)尼姑的行為是一百個不理解,但也不好多問。這時時間也已到了申牌時分,阿息陳玉錦同凌若蘭便告辭出來了。本想著再去旁邊的積香寺看看,但這時天色也不早了,只得作罷。
靜因師太送至門口便回去了,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小尼。這小尼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但神色之間看起來頗為孤傲,對著阿息他們看了一眼便將頭偏過去了,一副很不屑的樣子。
阿息心想:“怎么還有這么不和氣的尼姑,我看她倒像是給我們擺臉色,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不由得心中有些生氣,叫住那小尼道:“喂,小師父,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尼拿眼睛瞟了她一眼,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又往里走。阿息走過去就要拉她手腕,那小尼手臂向外輕輕一滑,阿息抓了個空。不由得心中很是奇怪,問道:“你沒有聽到我在問你嗎?”
那小尼道:“我又不是聾子。”
“那你為什么不回答?”
“我為什么一定要回答?”
“好猖狂的尼姑。”說著右掌猛地向前拍去,那小尼一驚,忙將身子一偏,同時伸掌向阿息肩膀拍去,阿息側(cè)身閃過。
那小尼手不停歇,“呼呼呼”又是幾掌如雨點般向阿息連打過來。阿息也不去接她,只是左右避過。那小尼見打她不著,腳下左右一移,突然一腳飛起朝阿息腹部踢去。這一腳甚是兇猛,連阿息也是吃了一驚,連忙一個翻身向后躍去。由于動作急烈,阿息后退好幾部才站穩(wěn),口內(nèi)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那么兩下子。”
手掌向前揮去,呼呼呼動作極快,恍如閃電般忽左忽右,一晃眼的功夫已將那小尼全身籠罩在自己的掌影之下。同時反手一抓,已將那小尼的手腕牢牢地箍在了手中。
那小尼見她抓住自己,臉上仍是一臉傲氣,想要掙脫手再去打,無奈手被阿息鉗住怎么也動彈不得,阿息道:“你這小尼好生無禮,也該被教訓(xùn)教訓(xùn)了。”
旁邊凌若蘭見阿息制住了小尼,拍手叫道:“姐姐,你快教訓(xùn)教訓(xùn)她,她不是個好人,每次都好兇,我在這里最討厭的就是她了。”
那小尼還在兀自掙脫,叫道:“你放開!”
阿息冷笑,正自思考要怎么教訓(xùn)她,好讓她收斂收斂性子。這時背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惠通,你過來。”
阿息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年紀(jì)四十歲不到的女尼正站在遠(yuǎn)處的一棵梧桐樹下。人雖遠(yuǎn),可她的聲音卻是異常清晰,仿佛就是站在阿息身后說的一般。
阿息心中一驚,那女尼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便又走了,但僅僅只是這么一下,阿息已看出這女尼樣子非常的嚴(yán)肅可怕,而且目光凌厲,攝人心魄,看久了心都會發(fā)顫。阿息回過頭看她時,她正是用這種眼神瞪了阿息一眼。
阿息心中一陣疑惑,就在這一愣之間,那叫惠通的小尼已掙脫開了她的手,望著方才那女尼走去的方向小跑過去了。
阿息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會住有這么奇怪的尼姑,而且方才那女尼武功似乎也很高強(qiáng),心里一陣狐疑,問凌若蘭道:“你知道方才說話的那人是誰嗎?”
凌若蘭道:“那是這里的靜常師太,她很奇怪的,而且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就連最老的靜方師太她都不太放在眼里。這里的人都怕她,都不和她說話的。不過她好像很少出來,我一般來這里都不怎么會碰到她。”
陳玉錦道:“我看這女尼確實很奇怪。”
阿息一時也想不通,道:“別想了,我們先下去吧。”
這時太陽已經(jīng)沉入西山之下,夕陽的紅霞映照在山頭,將整座山都罩上了一層神圣的光輝。三人在這夕陽的余暉中,踏著晚霞映照的山間小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