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伊坐在矮榻上,小鞠在腳邊給她捶著腿,希兒在旁邊給她扇著扇子,順便跟她說些最近江湖上關(guān)于她的傳聞。
希兒是被梁掌門派過來的,若依梁掌門的意思,就算沒了梁上塵,寒山派也是她的家,她只管自在留在寒山派。直到辛伊跪著拿出了和離書,李氏由嗚咽變?yōu)楹窟罂蓿赫崎T嘆氣一聲,親自送了她回辛家莊。
“克夫?”
辛伊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前世自己可沒嫁給他,不也照樣沒多活幾天嗎?任誰嫁了他,都得克夫!貌似,今生的確比前世短命了些,莫非,自己真克夫了……
回首在寒山派的一個多月,除了隔幾日會跟梁上塵去主院一起吃個飯,從那次半夜交談之后,他未曾再說孩子的事情,只是偶爾約自己外出閑逛,辛伊給面子的也去過幾次,說是閑逛,其實也無聊的緊,去了幾次也就不再去了。
還有奇怪的是公婆竟然從未要求她晨昏定省,按照一般的規(guī)矩,就算不用每日都去,也不能全省了吧?她有一次問希兒,希兒說夫人那邊吩咐的,讓她自在些就行,不用總是去主院,不是不用晨昏定省,是不用總?cè)ブ髟海?
整個寒山派都透著一種怪異,特別是梁上塵的病,明明前幾天見的時候并無異樣,那天突然就昏倒了。
若不是親眼見到他躺在病榻上,真是不能相信好好一個人能說沒就沒了,生命的脆弱與無力讓人心驚……
比起梁氏夫婦,辛伊早就曉得他命不久矣,況且,除去新婚那夜,平日也未太多接觸,對于他的離世也不過唏噓幾聲,連淚都流不下來。
離世前,他終究還是守諾的,一推再推的和離書終究還是給了自己,沖這點到了忌日也該給他多燒點紙錢!
看著辛伊滿不在乎的神色,希兒的眼神黯了黯。
“天氣太熱了,希兒,待會去端點冰塊過來吧,熱得睡不著。”
希兒輕聲應(yīng)下。
平靜是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的。
七月初五,母親想帶著辛伊去郊外散散心,卻被一個拜訪阻斷。
辛伊聽到拜訪人名字的一瞬就知道麻、煩、來、了!
常顯!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常顯是個什么人物,可辛伊怎能不知道!常顯?哪里是常顯,分明是害她辛家莊家破人亡的石菖蒲!
辛伊自從回來后心情很少有大起大浮的時候,不是禮佛也不是修仙,實在是覺得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看淡了許多,也看透了許多。
可,他不一樣,對于他,辛伊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剁成肉餡踩進地里才解恨!
希兒早就注意到了辛伊的變化,最后就連小鞠也似有所感。
慢慢平復(fù)心情,辛伊吩咐兩個丫鬟:“給我收拾一下,有客遠來,自該前去拜見……”
小鞠覺得小姐怪怪的,希兒卻無端端腳底發(fā)寒,總覺得小姐認識這個常顯呢!
辛伊到前廳的時候,辛衡與化名為常顯的石菖蒲還算相談甚歡,直到——
“辛莊主,請恕晚輩無禮,辛莊主一身奇門遁甲技藝,單單困于一個辛家莊,令人惋惜。”
適當(dāng)頓住,石菖蒲端起茶抿了一口,喝茶的空檔一是查看辛衡的反應(yīng),一是根據(jù)反應(yīng)調(diào)整后續(xù)策略。
令他失望的是,辛衡聽完他的話似乎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仿佛,沒聽懂一般……
太含蓄了?
“辛莊主——”
“好了!”
辛衡打斷石菖蒲的話,莫說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就算是活了這么多年,聽話總該還是能聽懂的!
“老朽散漫慣了,一把老骨頭如何能聽得了別人的差遣?今日之事,我當(dāng)未聽,你當(dāng)未說,我看,常少俠事物繁忙,就不多留了!”
辛衡說完起身,略略一請,那架勢,是要直接掃客出門了!
何曾受過這等待遇!
一時之間,石菖蒲只覺胸腔內(nèi)血氣翻涌,差點沒控制住憤怒,發(fā)做出來!
聽墻角的辛伊唇邊勾起一絲笑意,石菖蒲,原來,你在我辛家莊還有過這么難堪的過往?
“辛莊主留步,那晚輩明日再來拜訪!”
“少俠慢走,老朽腿腳不便,恕不遠送,怠慢之處還望體諒!”
石菖蒲壓著嘴里的血又作了一揖,轉(zhuǎn)身出了大廳。
一腳剛邁出門檻,就見一女子站在門后,唇邊還有未曾隱沒的笑意,眼神透亮,無端端讓他想死天上的月亮。
在她之前,他一直認為美人如玉是夸大其詞,見到她才覺得,美人如玉和該如玉!
一切不過是瞬間,石菖蒲立時就猜出來女子的身份,辛家莊大小姐——辛伊!
微微頷首,石菖蒲恢復(fù)了他的儒雅,本就俊秀的臉龐配上文質(zhì)彬彬的舉止,是啊,若不是清楚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怎會不被迷惑?
縱使想一拳打過去,辛伊還是記起不該過多糾葛,微微頷首回敬,不再多給他一個眼神!
一聽到常顯的名字,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過來阻止!來的路上,她突然就想到了一個法子,何苦阻止呢?有更好的法子,為何不用?
“爹,那是誰?”
辛伊別有深意看了眼石菖蒲的背影,就讓我為你灰暗的人生再多添幾筆吧!
“哦,沒誰,你怎么過來了?”
辛衡壓根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奇怪辛伊為什么過來。他感覺有些對不住女兒,都是因為他堅持女兒才會嫁過去,是他看走了眼,不然就算女兒脾氣再怎么不好也不會剛結(jié)婚就點了房子……
唉,說到底,都是自己有眼無珠,如今那人早早去了也好,待在辛家莊至少能保她一世安寧!
辛伊沒在石菖蒲的事上多問,漫不經(jīng)心坐下,問道:“爹,我聽丫鬟說今年城西的莊子有些澇,想過來問問,您最近是不是要去那邊?”
辛衡心思一轉(zhuǎn),一個念頭滋生而出,同時卻疑惑起來,他這女兒原先可從未關(guān)心過莊子上的事!
“怎么關(guān)心上莊子里的事了?”
辛伊冷笑撇清:“您可別給我戴高帽,我就算有那心也沒那能耐,就讓師兄好好跟著您學(xué)吧,等著讓他養(yǎng)我就行,我是想吃城西的銀絲冷陶了!要不是因為吃食,我都懶得問!”
聽到這個,辛衡放下心了,失笑:“就知道不該對你抱希望!”
只是,指望韓琦那小子?貌似,也只能指望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