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劫
- 隱身江湖
- 芳雨未晴
- 5056字
- 2020-10-13 00:43:40
圍墻上的這人身材不高,臉上帶著一副獅子面具,面具一點不可愛,青面獠牙的形象反而顯得有些恐怖。干練的短發(fā)已有了些許斑白,他雙手背后,身體微微佝僂,但雙腿站得很直,在圍墻之上雖然顯得個子矮小,但沒人敢輕視他。
“你是誰?”佛生不認識這人,更何況他還戴著面具。
面具人腳尖點地,輕輕巧巧地向前一躍,上身依舊紋絲未動,整個人卻平平向前飛了出去,他雙腳稍稍回收,在空中也如履平地一般,緩緩落到了地上,動作輕盈瀟灑,若不是因為他是不速之客,恐怕在場的眾人都要喝起彩來。
“佛生和尚!”面具人再次開口,語氣嚴厲,“還記得太極門的陸振風嗎?”
佛生想了想,的確記得陸振風這個人,上個月他擺擂挑戰(zhàn)太極門,應戰(zhàn)的就是太極門的長徒陸振風,當時許多媒體還直播報道了這場比武,陸振風的功夫不錯,二人斗了百十回合才分出勝負,最后還是佛生贏了。
“陸振風跟閣下有什么關系?”佛生問道。
“他是我徒弟。”面具人平靜地繼續(xù)說道,“上個月你倆比武你贏了,的確沒錯,但現(xiàn)在大家都說,太極門的功夫在少林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很多人都說我們的太極武功是騙人的,根本拿不上臺面,現(xiàn)在就連我們太極門的徒弟也都紛紛要退出……”
“這……”佛生當時只是想比武切磋,至于后果,他從來沒想過,聽這面具人一說,不由得語塞。
“阿彌陀佛……”空明大師走上前一步說道,“比武勝敗乃是常事,不過我徒兒也未料到后果,才釀成今天的誤會,終究是他的過錯,但不知施主打算怎么辦?”
“討回公道!”面具人字字堅決地說道。
“好,怎么討回公道?”佛生點點頭說道。
面具人沒有回答,只雙手背后不住冷笑。
“想必施主不光是想討個公道,還想要我南少林的波若功,是這樣吧?前幾日來我禪房做客的也是你吧?方仁奎施主!”空明大師低頭頷首,語氣卻強硬地說道。
面具人正是太極門掌門方仁奎,方仁奎在弟子陸振風落敗之后,的確經(jīng)歷了門派變故。
之前就有很多人不服他做掌門,一直沒有機會彈劾他,這次方仁奎的親傳弟子敗給了佛生,而且被現(xiàn)場直播了出去,讓太極門顏面大損。門內(nèi)眾多弟子各懷心思,立刻分成數(shù)派,有的想自立門戶,有的想取代方仁奎,有的甚至勾結了其他門派與太極門作對,這讓方仁奎大為苦惱。
方仁奎心想,要找回面子還得擊敗佛生。開始時,他去找南少林,卻被告知佛生早就不在那里了,而他的師父空明大師也移居別的寺廟清修。江湖中早有傳言,空明大師的波若功修煉得出神入化,方仁奎也覬覦已久,如今空明大師沒了南少林這座靠山,正好下手,這次去找佛生,又可以順便想辦法得到波若功,可謂是一舉兩得。
方仁奎找了很久才找到清水寺,他暗中打探,發(fā)現(xiàn)佛生并沒回來,就先打起了波若功的主意,他一周之內(nèi),先后多次深夜?jié)撊肭逅拢也ㄈ艄γ丶家粺o所獲。前幾天潛入空明大師的房間,還被人發(fā)現(xiàn),幸好方仁奎的輕功了得,并沒被和尚們捉到,這也讓空明大師大概知道了來者的企圖。
“呵呵……”方仁奎對著空明大師干笑,雖看不見他的面孔,但料想此刻一定十分尷尬,“你要是盡早交出波若功秘籍,我可以考慮給你個痛快的,免得一會兒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氣!”佛生怒道,“你既然知道波若功,那也一定知道我?guī)煾覆皇呛萌堑陌桑俊?
“呵呵……我當然知道。”方仁奎繼續(xù)冷笑著說道,“空明和尚,你現(xiàn)在還能跟我打嗎?”
空明大師搖了搖頭,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師父,怎么回事?”佛生急問道。
“我今早起床就感到渾身乏力,但影響不大,只是不能正常運功,我以為是這幾日勞累所致,沒什么大礙,調(diào)理一下內(nèi)息就可以,所以就沒太在意,現(xiàn)在想來,一定是這位方施主使了手段……”空明大師雖中毒,無法運功,但語氣中依然平和淡定。
“虧你還是一代掌門,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佛生怒不可遏,頓了頓之后,轉(zhuǎn)身對明書慧繼續(xù)說道,“你去最南面那個禪房,那是我的房間,幫我把我的羅漢棍取來。”
明書慧見情況不妙,正考慮自己這次是不是該出手,聽佛生讓他幫忙,就應了一聲,小跑去了佛生的房間。他推門而入,屋內(nèi)物品擺放十分簡單,日常用品一目了然,但明書慧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羅漢棍。
明書慧剛要出屋問佛生,只見佛生站在門外不遠,不知道扣了什么機關,佛生房間的門突然鎖住。這門是極厚的防盜門,明書慧使勁砸了幾下,門紋絲不動,他又去敲窗戶,窗戶上也用護欄密密焊死。
“佛生!快放我出去!你要干什么?”明書慧隔著窗戶對佛生吼道。
“明書慧,今天清水寺可能要遇到大麻煩,你不是我們寺里的人,這事與你無關。”佛生在窗戶外湊近,悄聲對明書慧說,“我的床下面,有一條隧道,可以通到寺外,你快從那里跑出去,隧道外無論遇到什么,你都別多管閑事,只管快跑!”
“你這蠢和尚,放我出去,你怎么知道打不過這個姓方的……”明書慧不住拍打著窗戶護欄吼叫,但佛生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向方仁奎走去。
佛生走到方仁奎面前,雙拳緊握,與他對峙,其他眾和尚擁著空明大師讓在一旁。只見佛生左臂橫檔胸前,右手撤后,雙腿微弓,雙目炯炯有神,擺出羅漢伏虎起手式。
“方施主!”佛生說道,“在下再次領教太極門的高招!”
方仁奎雙手一前一后,憑空畫出陰陽兩極,重心下沉,掌心朝向佛生,并不答話,但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佛生先下手為強,右手出掌,虎虎生風,自左側掃出。方仁奎見佛生來勢洶洶,不敢怠慢,雙臂交叉擋在身前,剛接觸到佛生,只覺這一掃并無力氣,只軟軟打在手臂之上,方仁奎正自奇怪,佛生突然欺身上前,當方仁奎注意到他時,佛生已經(jīng)來到方仁奎的側面。
佛生猿臂輕舒,一把將方仁奎抱入懷中,然后運起全力,橫著將他摔了出去,這一招“大摔碑手”打了個出其不意,讓方仁奎吃了大虧。
方仁奎在空中轉(zhuǎn)了兩三圈,腰部用力,強行扭動身體,才勉強停了下來。
佛生站定,面帶笑意望著方仁奎,方仁奎愣了愣,隨即也笑了起來。
“不愧是空明的得意門生,我徒弟輸?shù)牟辉┩鳌!狈饺士鼡哿藫垡路χf道。
佛生知道對方并未盡全力,也不敢輕敵,他雙手握拳護胸,觀察方仁奎的動向。
方仁奎緩緩向佛生走來,如同散步一般懶散,似乎完全沒把佛生放在眼里。這讓佛生感到十分奇怪,方仁奎擅長的輕功,在交手時一般應該利用步伐輕盈快速的優(yōu)勢進行游斗,可此時他反而動作緩慢,全無施展輕功的意思。
佛生也不多想,他左腳原地震腳下落,右腳后撤一步,使兩腿成左弓步,同時,左掌向前推擊,掌心向前,掌指向上,右臂屈肘右掌收護于胸前,掌心斜向前,掌指斜向上,擺了一招“退步迎敵”。
方仁奎依然不著急,緩步來到佛生面前,同時右肩下沉,肩膀迎著佛生左掌撞去。佛生推右掌接下沉肩,左掌準備還擊,突然發(fā)現(xiàn),方仁奎整個身子開始轉(zhuǎn)動,隨著轉(zhuǎn)動,右臂也甩了過來。
佛生見方仁奎招式奇怪,猶如小孩耍賴胡鬧一般,將整條胳膊摔向自己。他并沒在意,左掌繼續(xù)向方仁奎胸前拍去,只是用右肘擋了一下方仁奎的右臂,突然,方仁奎變招,他小臂微曲,所有力量凝聚在前臂上。
嘭!
佛生左掌未至,就聽一聲悶響,方仁奎胳膊正甩到佛生胸口,看似軟弱無力的招式,竟然發(fā)出巨大的威力,佛生被擊出四五米遠。
在場眾人見此變招,皆驚訝不已……
明書慧并沒有按佛生說的方法逃走,而是一直趴在窗后觀察戰(zhàn)況。他沒看清方仁奎是如何出招,只見佛生已被擊飛,心里更加焦急。
“西斯特瑪?”空明大師驚道,“你怎么會西斯特瑪?”
“有什么奇怪的?”方仁奎又撣了撣衣服,無所謂地說道,“天下武學本來就應該互相學習,取長補短,比如說波若功,若是給我發(fā)揚光大又有何不可呢?是這樣吧空明大師?”
“這是什么玩意……”佛生捂著胸口,他的肋骨已經(jīng)斷了兩三根,強忍著劇痛站了起來,“怎么這么厲害……”
“西斯特瑪是北國特有的暗殺武術,講求的不是招式合理,而是在特定的時機,特定的方位,給予對手致命一擊。”空明大師解釋道,“這種武術本不外傳,只有北國特務和軍人才會使用。”
“空明大師果然見多識廣,名不虛傳!”方仁奎贊道,“不過可惜了……”
“咳……可惜什么?”佛生連連咳嗽,他已經(jīng)感覺口中發(fā)甜,卻硬生生將血水咽下,不示弱地說道。
“可惜這位高僧,今天要葬身于此!”方仁奎又慢步走向佛生,邊走邊說道。
明書慧關在屋中,心里十分焦急,心想再這樣下去,就要眼睜睜看著清水寺被滅門。他掃視四周,想找把武器帶在身上防身,看了一圈,卻只在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把烏柄的短劍,這柄劍臟兮兮的斜躺在地上,粗看上去像根折成兩段的破木棍,明書慧也不多想,抄起短劍別在腰間。
明書慧轉(zhuǎn)身來到佛生床前,雙手用力拉開木床,床下果然有一個一米見方的活動木板,明書慧拉開木板,下面隱隱能看出是條隧道,明書慧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雖然下面伸手不見五指,但明書慧還是摸著墻壁前行。
這條隧道居然出奇的長,明書慧摸著墻壁走了十多分鐘,居然還沒到頭,他越走越是著急,于是加快了腳步,還好隧道并不難走,雖視不見物,但一路平坦。
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總算前面沒了路,明書慧往上摸去,果然有個井蓋樣的鐵板。明書慧用力推開,縱身一躍跳了上去,只見跳出的地方是間屋子。
屋子不大,像是一間倉房,四周擺滿了雜物,上方只有一扇氣窗,人無法翻出去。
明書慧推門出來,來到屋子的客廳,客廳跟平常人家一樣,沒任何特別。明書慧心下著急,要迅速離開屋子,趕往清水寺。
“你是誰?”一個女聲突然叫道。
明書慧側頭一看,在廚房門旁,站了一個女孩,女孩身著翠綠色碎花連裙,長發(fā)披肩,雙眼明亮,小鼻小口,模樣清秀柔弱,讓人見了心生憐意。
“我……我……”明書慧突然見到面前出現(xiàn)一個女孩,緊張得說不出話。
明書慧想起佛生囑咐的話,讓他別多管閑事,只管快快離開,于是明書慧轉(zhuǎn)身便要走。
“你……你能帶我走嗎?”女孩又開口,小心翼翼地請求明書慧。
明書慧雖從小隨父母闖蕩江湖,經(jīng)歷過許多人和事,但從來沒單獨跟女孩子待在一起過,此時,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讓他停住了離開的腳步。
“……你……你是誰?為什么在這?”明書慧略顯緊張地問道。
“我叫謝嫣然,是被清水寺的人關押在這的。”女孩謝嫣然說著,抬起了右腿,小腿上拷著一根長長的鎖鏈,鎖鏈看起來不重,不影響正常走動,只是鎖鏈的長度限制了她不能離開這間屋子。
“他們?yōu)槭裁搓P你?你一個女孩子,犯了什么罪嗎?”明書慧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這個柔弱嬌嫩的女孩,說什么也不像個罪大惡極的人,但既然不會是罪大惡極的人,又怎么會被清水寺關押呢?
“我也說不清,他們都叫我小妖女,然后就把我鎖在這里了。”謝嫣然回答道。
“豈有此理。”明書慧聽了,大惑不解,他決定把女孩救走。
明書慧來到謝嫣然身邊蹲了下來,用手拉了拉她腳腕上的鐵鐐銬,這鐐銬雖然不重,但非常結實。
“你可以用你腰上的劍。”謝嫣然注意到明書慧腰上的短劍。
“這劍這么破舊,恐怕不行吧。”明書慧猶豫地說道。
“肯定可以,這把劍是我的。”謝嫣然顯然對這把劍很有自信。
明書慧抬頭看了看謝嫣然,謝嫣然也在注視著他,一雙大眼明亮可愛,明書慧不禁臉紅心跳,垂下頭去。
他拔出短劍,果然劍身清澈透亮,在手中不住抖動,隱隱發(fā)出龍鳴之聲,明書慧心中暗贊一聲。
明書慧瞄準鐐銬,穩(wěn)穩(wěn)一劍挑去,劍到之處,鐐銬瞬間被切開,果然好劍!
“好俊的劍法!”謝嫣然不禁拍手贊道,“你是西武壇的人?好一手燎原劍法!”
“你……你怎么會知道?”明書慧大驚,這看女孩果然并非凡人,自己只隨意出了一招,居然就看出了武功的來路,并且似乎對下武林的武功也了如指掌,之前真的是小瞧了她。
“你別奇怪,我只是對武功招式略知一二,但要說怎么使用招式,比武較量,我卻一點不會了。”謝嫣然看出明書慧驚訝懷疑,忙解釋道。
明書慧雖然得知她不會武功,也再不敢輕視了。
“你快逃吧,我還要有事,要馬上回清水寺一趟。”明書慧站起身來跟謝嫣然說道,說完轉(zhuǎn)身便要走。
“哎……”謝嫣然叫住明書慧,“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是被清水寺的人關起來的嗎?跟我回去不等于自投羅網(wǎng)?”明書慧連忙阻止。
“但是,我一個女孩子,這荒郊野嶺的,誰也不認識,即便清水寺的人抓不到我,那難免別人再……”謝嫣然想讓明書慧保護自己,她說著說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明書慧想了想,留下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的確有違俠義之道,自己也于心不忍,索性點了點頭,讓謝嫣然跟自己一起走。
因為救謝嫣然耽誤了一些時間,明書慧心里更加著急,他帶著謝嫣然跑起來也不能很快。二人跑了一陣,總算來到清水寺前,明書慧推門飛奔而入,謝嫣然則悄悄躲在后面,不敢跟明書慧太近。
明書慧一路狂跑至后院,在院內(nèi)正中間,眾和尚圍著坐在空明大師身邊念起了大悲咒,空明大師則盤膝而坐,表情安詳,雙手合十,一動不動,顯然已經(jīng)圓寂。
不遠處,佛生渾身是血,臉上的血和淚交織在一起,已經(jīng)將他的表情模糊,只有熾熱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方仁奎,而方仁奎則在一邊背手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