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倚榭聆風(fēng)聲(一)
- 長卿令
- 易扇
- 2536字
- 2020-10-12 23:09:35
草木蔓發(fā),春景可望。
顧卿之靠在水榭旁,呆呆望著塘中錦鯉,一動不動。
陌塵站在不遠(yuǎn)處的水亭中,叫道:“小姐,筆墨備下了。”
顧卿之走過去,廊間的細(xì)風(fēng)穿過水榭,撫著肩畔的青絲,卷起裙邊的衣角。
顧卿之提筆閉眼沉思片刻,待再次睜眼之時(shí),雙目定睛,屏氣凝神,揮筆而就。
不消片刻,幾條鯉魚已經(jīng)躍然紙上。
陌塵拍手稱贊道:“小姐的畫技又精進(jìn)了,這幾條鯉魚,活靈活現(xiàn)的!”
顧卿之淡然一哂,道:“畫的再好,也不過就是淺池中供人賞玩的幾條鯉魚而已。”緊接著,顧卿之又換了一支筆,蘸上金粉涂在了其中兩條鯉魚的背鰭之上。
“這樣的鯉魚才有一躍龍門的本事!”顧卿之說完丟開畫筆,滿意地拿起畫卷欣賞起來。
“果然,胸有丘壑之人所作的畫就是不同凡響。”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眼前這個人,年齡略長顧卿之一些,簡單梳了個云髻,只一支翡翠鸞釵點(diǎn)綴,婉約大方。
顧卿之回頭見是她,放下手中畫卷,說道:“怎么就你一個人?”
“我素來不喜歡丫頭跟在身邊。倒是你,到了這里還閑不住。”女子邊說著邊走進(jìn)顧卿之身邊。
“少夫人。”陌塵簡單行了個常禮,似與她熟悉的很。
那女子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免禮,又說道:“我回公主府幾日,不曾想你都已經(jīng)搬過來了。見慣了你青衣素服的模樣,如今這番打扮反倒不順眼了。”
“晴嵐,長公主殿下身體可還好?”顧卿之問道。
“還算不錯,養(yǎng)尊處優(yōu),自當(dāng)安康。對了,你在天香居勇破奇案的大名已經(jīng)傳遍京中,連母親都知曉了。反正沒幾日你便要回京了,到時(shí)候母親定要親自會會你的。”這個女子名喚孟晴嵐,是當(dāng)朝谷彤長公主的第三個女兒,也是越國公府的長孫右衛(wèi)將軍陶修的夫人。
“現(xiàn)如今,連你都要走了,我往后的日子,只怕更是難打發(fā)了。”孟晴嵐坐了下來,言語中帶著若有若無的憂傷。
顧卿之在念安寺修行的時(shí)候,家中親友為著那道士的占卜之言,不敢探望顧卿之。這幾年,除了宋月桐這個非親非故之人,只有孟晴嵐時(shí)常前去。不過孟晴嵐雖然無所畏忌,但畢竟要顧著幾大家族的臉面,每次都是悄悄前往,也不敢大肆聲張?bào)@動旁人。
“表兄常年在外帶兵,你一人在家難免寂寞。終日無所事事,還不如早早生個孩兒,打發(fā)這無聊時(shí)日。”顧卿之打趣道。
“我的心思旁人不知,你還裝模作樣嘛?我本就不愿嫁給他,又怎么會替他生孩子?”孟晴嵐順手拿起桌上一支毛筆,心不在焉地把玩著。
“你又何苦這樣作踐自己?那個人已經(jīng)娶妻生子,過上了他想要的平凡生活了。他的眼里再也瞧不見你的好了,他的心里也不會再惦記你的情了。”顧卿之嘆息。
孟晴嵐起身湊近顧卿之,直直地望著她的雙眸,說道:“你沒有資格再過問我的事了。我的心事從來便只說與我的至交好友、遁世修行的卿之一人聽的。可現(xiàn)下,你都一腳踏進(jìn)紅塵之中了,從今往后,我再也沒有知己卿之了。”
廊間驟然起風(fēng),筆動紙浮,墨跡也漸漸干了。
顧卿之卷起畫卷,遞給陌塵,說道:“那不知表嫂獨(dú)自前來,可是有事?”
“也沒什么大事,左右閑來無事,就是想問問表妹,回京之后,打算下嫁哪家公子?”孟晴嵐收起剛剛嚴(yán)肅的模樣,轉(zhuǎn)而嫣嫣笑意地問道。
“非得下嫁嗎?不能高攀嗎?”顧卿之反問道。
“以你的才情、模樣、出身,就是嫁給皇室宗親,也是他們的福分,又豈算高攀?”孟晴嵐調(diào)侃。
顧卿之淺笑,說道:“我的命運(yùn)早就被蓋棺定論了,還期望什么呢?不過就是得過且過。”
“還在念安寺修行的卿之或許會這么想,可是表妹你不會。表妹若真是這么與世無爭,又為何來找祖母借七寶瓔珞,又為何在天香居賞花宴上大出風(fēng)頭?”孟晴嵐說道。
“依表嫂之見,誰家公子最合適?”陌塵已收拾好畫卷,退到一邊,只留顧卿之和孟晴嵐兩人。
“最好的自然就是天家,天家最好的非太子莫屬。”孟晴嵐停了停,又接著說道:“你二哥是東宮長使,你顧家早與東宮糾纏在一起了,還逃得掉嗎?”
孟晴嵐見顧卿之不說話,疑惑道:“太子殿下還入不了你的眼?”
顧卿之眉眼都快笑開了,說道:“太子身份貴胄無雙,我豈敢有非分之想,何況皇后根本不會考慮我。”
“你自己去湖邊照照,你這是豈敢的模樣嗎?分明是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當(dāng)心治你個不敬之罪!”孟晴嵐指著顧卿之的鼻尖逗趣。
顧卿之一把抓住孟晴嵐的手指,正色道:“太子未必是這天下最好的男兒,皇后也未必是宮中最榮寵的主子。”
“這話不錯,她畢竟是個妾室,要不是關(guān)淑妃恰好是申帝的女兒,豈能容她爬到今日的地位!”孟晴嵐感嘆,“韶光公主,韶光啊韶光,那可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公主啊!”
韶光正是關(guān)淑妃關(guān)頤在申朝當(dāng)公主時(shí)的封號。
“說來皇上的心可真寬,枕榻邊竟容得下仇人之女。”顧卿之也搭上一句。
“如此而言,關(guān)淑妃豈不是更加厲害。每日對著自己殺親滅族的仇人,還要為他生兒育女,自己卻背上了不忠不孝的罵名。”孟晴嵐道。
“我倒是有一件事不明白。皇上還未登基前,先娶了韶光公主為妻,然后納了姜家和徐家的小姐為妾。登基后,立姜家小姐為后,自當(dāng)是因?yàn)樗讣以跍缟曛壑辛⒘舜蠊Γ徊粴⑸毓夤鳎馑秊殛P(guān)昭儀也說得過去,畢竟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可是那個徐家小姐,立刻封了四妃之首的貴妃娘娘,不是太奇怪了嗎?她母家勢力一般,相貌聽說也就平平而已。”顧卿之好奇。
“這就是一個人的福分了。徐貴妃有這個命,自然能享這個福。”孟晴嵐隨口一答,見顧卿之滿臉不信,笑道,“皇后已經(jīng)定下來了,如果把宮中第二高的位份給了韶光公主,她自然記恨皇后搶了她的后位。但我那個皇帝舅舅棋高一著,抬了另一個妾室徐氏,偏偏壓了韶光公主一頭,就是告誡她,你的榮華富貴本不該擁有的,都是天恩浩蕩,才保全了你。你瞧瞧,關(guān)淑妃這些年不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嘛。”
“可惜她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可沒那么安分了。”顧卿之插話道。
“你說的是宜王還是昭王?”孟晴嵐問道。
“他倆有什么區(qū)別嗎?”顧卿之故意道。
“完全不同。宜王卓珹通詩詞懂禮節(jié),溫文爾雅,是個翩翩君子;可是他那個弟弟昭王卓珩,跟他恰恰相反,不拘小節(jié),不懂規(guī)矩。他曾喝醉酒打了禮部尚書的公子,都鬧到殿前去了,幸虧皇上不怪罪,又提拔了人家,才得以了事。”孟晴嵐提到卓珩,一臉的嫌棄。
顧卿之聽著有趣,說道:“是嗎?倒真是個粗鄙之人。”
“你可別對他動了什么心思,他有心上人的,就是那個番邦的云瑤公主。他也是個到處惹桃花的人,方雁安若不是對他傾心,跟云瑤公主置氣,哪里就那么湊巧丟了性命。”
顧卿之笑笑不再說什么,走到水榭前,看著清風(fēng)拂過湖面,只留下一陣陣微漩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