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路,又來到神旺柱跟前。倆人呆呆的杵在柱子面前,半天沒說話。
寶榮總感覺這柱子上的飛翼造型像是在嘲笑他們,眼睛盯著柱子上的銅盆,嘴里對身旁的書薇說道:“要不是王石頭,那里面的兩顆凌珠早就是我們兄弟倆的了。”
“算了吧,別惦記了,你挨了你爹一頓胖揍,我躺了足足五天,這珠子咱哥倆可惹不起。”長安一旁回道。
寶榮想了想,點了點頭,又回頭把視線轉向婆四巷,三人剛才從那邊跑過來,沒注意石頭家的伙計們有沒有追來。
長安向河邊走了兩步,找了個墩子坐了下來,看了看還不甘心的寶榮,對書薇說道:“書薇,你是這個。”說著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我幫你們報了仇,說吧,怎么感謝我?”
“那還用說?這西市攤面上的,你看上什么,咱哥倆就給你弄回來!”寶榮走過來,說道。
“買回來,買回來,我之前攢的錢還沒花呢,書薇,想要什么就找我,我付賬。”長安糾正道。
書薇有些不相信的看著哥倆,忽然上前兩步把臉湊上來仔細的看了看哥倆的神情。
挨得太近了,書薇脖領子里那股子香味又沖進哥倆鼻腔里,好在哥倆似乎有了免疫力,正義凜然的坐在那里任憑書薇審視。
看不出什么,書薇說道:“我才不要你們給我偷來的東西,我爹說了,怎么胡來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偷搶的事。”
長安寶榮趕緊一齊擺手:“不會不會,真的有錢,真的。”
“那我要吃四仙糕!”
“成!”
西市上的四仙糕最有名的就是王婆婆家的,老人家做四仙糕做了幾十年了,街坊多少戶的戶主大婦們都是吃著她家的四仙糕長大的,幾十年過去,生了娃了等養到能滿街跑了,小子們又接著來,硬生生把婆婆家的四仙糕做成了西城的標志性代表品牌,連興正縣的縣令當年進京求學時也愛吃的不得了,到現在每隔幾天還派管家過來買。
王婆婆年紀已經很大了,眼睛看不大清楚,但是手上活卻依舊麻利,慕名而來的食客們站在攤子前,眼巴巴的看著婆婆用富有力道和節奏感的姿勢和面,一旁幫忙的婦仆把曬干后揉碎的仙草花的花瓣用竹籃裝著,在炭火上面微微的烤了一烤,拿起來順著婆婆和面的節奏均勻的撒在面團里,等待最后切塊送進爐子烘烤。
和面的過程是給食客們看的,要的就是這種做派,支了幾十年的攤子,能把名氣做的這么大,婆婆早就摸透了這里面的道道。幾十年如一日,同樣的手法,不變的材料:細篩過的東藺江米,陳玄觀每年三月采得的第一批仙草花瓣,任誰站在攤子前看一眼都忍不住喊一聲好手藝,好店主。
長安買了三塊,全部給了書薇。三個人找到一張靠著河岸邊的空桌子,坐了下來。
書薇分給哥倆一人一塊,說:“你們也吃吧,我一個人吃不了這么多。”
拿過遞過來的四仙糕,美美的咬下一口,寶榮回頭看了看正忙活著的慈眉善目的王婆婆,對倆人問道:“你們知道這四仙糕的傳說么?”
長安答道:“以前興哥講過,好像是有四個仙人最早吃過這種米糕,后來四個仙人都死了,為了紀念他們,就把這種米糕叫四仙糕。好像是這樣。”
“四個仙人?不是四個賢者嗎?”寶榮疑惑道。
“那我記不清了,管他是仙人還是賢者,反正我都感激他們,沒有他們我們哪里能吃上這種美味。”長安滿不在乎的說道。
書薇小口小口的咬著米糕,說道:“寶蛋說得對,是四個賢者,我爹以前也跟我講過這個故事,泰古山你們知道吧?”
兄弟倆點點頭。
“前朝突胥人南侵,好多東陸人都往西南大山里逃,那時候傳說泰古山頂上有一道仙門,泰古山是東陸人的神山,那道仙門肯定就是東陸人祖先英靈安寢的地方,所以好多人為了逃離突胥人的朝廷,就想爬泰古山去闖仙門,但是泰古山識人心,它認為那些要闖仙門的人只想逃,只想登仙,不顧東陸百姓生死,所以就讓那些爬山的人永遠到不了頂峰,就算仙門近在眼前,也始終差一步。就這樣,好多人餓死在爬山的路上。”
這時候寶榮突然插了一句:“你這跟興哥說的不一樣,不過你說的那些爬山的人都是蠢貨,要是我,就等在半山腰開一個茶水鋪子,專門賺那些蠢貨的錢。”
長安懟道:“傳說故事哪能讓你這么糟蹋,你開一個茶水鋪子,那些爬山的人怎么餓死?餓不死,就沒有后來的四個賢者吃四仙糕了,書薇,我說的對吧?”
書薇很不高興哥倆打斷她的故事,說道:“我都還沒說完,你們插什么嘴?真是的,記住了,四個賢者為了關閉仙門,帶上用江米和仙草花做的糕點當干糧,去爬泰古山,因為四人的目的不是為了登仙闖門,所以泰古山沒有難為他們,把他們送到了仙門口,讓他們關閉了仙門。因為他們關閉了仙門,所以他們吃的那種獨特的糕點就叫四仙糕。”
寶榮撇了撇嘴,說道:“到現在都沒人說得清楚這四仙到底是誰,叫什么名字。所以這四仙糕的真實來歷恐怕也就是哪個村的村頭寡婦家里死了男人,隔壁老張......”
長安趕緊用手捂住寶榮的嘴,順便掰了一大塊米糕,塞了進去。書薇怒氣沖沖的瞪著寶榮,剛準備張口噴人,就聽長安說道:“巧姐傳的閑話你也信?再說了王婆婆就在那邊,你聲音不能小點?這四仙糕各州府到處都有,肯定是前朝就有的吃食,怎么可能是哪個寡婦弄出來的東西?”
寶榮嚼完了嘴里的米糕,艱難的咽下去,說道:“你們說前朝那會,突胥人那么強大,把我們東陸人打得抬不起頭來,騎在東陸人頭上坐江山坐了兩百多年,現在都到哪去了?我們好像從沒聽說過什么突胥人的消息。”
“被打散了唄,自從宸穆宗廢了太子后,突胥人的朝廷就一天不如一天,咱們大乾太祖皇帝潛邸的時候,天下就已經大亂了,后來‘八軍馳天地,九路追惶狼’的故事都知道,突胥人最后一股兵馬被殺滅在云極山腳下,自那時候起突胥人就不知道去向哪里了。”長安一邊回憶說書人的評話故事一邊說道。
“穆宗的皇太子是病死的,才不是被廢的。”書薇沒好氣的說道。
“咦?你也聽過童子巷笑書郎的《宸末英雄傳》?”寶榮稀奇的問道。
書薇愣了一會,長安替她說道:“別問,肯定是宋伯聽了回家告訴她的。”
長安寶榮哈哈大笑。書薇又紅起了臉,不過這次她是真的害羞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青史上那些早已定格在歲月塵土之中的春秋過往,四周的微風輕拂,靜靜流淌著的沂南河波光粼粼地照應著岸邊剛剛掛起的燈籠,滿天的星辰都在靜靜看著這三個屬于未來的孩子第一次聚在一起,細細聆聽著他們發出的第一聲猶如歷史的號角一般洪亮清明的聲音:“我們也會有青史留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