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佑十五年九月初六,秋獵之始,一眾文官武將,加以無數(shù)的少年世家子弟,在無數(shù)精銳之師的護衛(wèi)下浩浩蕩蕩地出了皇都,沿城外官道通往東面的觴山皇家牧場。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帝君的儀仗位于最前,華蓋于頂高出眾人,錦幔金絲花紋繁復(fù)華麗,聞風(fēng)不動,威儀大氣,并不能窺見天顏。身后是如若長龍的隊伍,各級官員的車馬,兩旁各有官宦子弟駕馬隨行,言談頗多,也還高興。
沈云岫一身藍(lán)衣緊身騎裝駕馬在祈王府的車駕旁,身邊還有幾位相熟世家子弟上前攀談,這樣的盛會祈王是從不參加的,車中只有二公子懷稷,幾人所言也就沒了顧忌,笑聲不斷的鉆入車簾落到了沈懷稷的耳中,簡直是天籟般的折磨。
于是乎,二公子一掀車簾大聲問道:“大哥,為什么就我不能騎馬,你們都在外面,我一個人難受死了。”
沈云岫上前解釋道:“路途遙遠(yuǎn),這一路在馬上可不好受,你也要參加秋獵,要是累壞了明天還怎么玩。”
沈懷稷道:“可是我好無聊?!?
“那大哥陪你說話?”沈云岫笑問道。
沈懷稷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那幾張也還算熟悉的面孔,都是朝中顯貴子弟,其中宋浩陵乃是帝師宋太傅之子,為人通達(dá)知禮,向來與沈云岫交好,大哥也曾多次稱贊其品行端正,難得大哥有個說得上話的,自己又何必打擾。
“算了,我養(yǎng)精蓄銳去,獵場上殺你們個片甲不留?!币凰嚭煟嘶剀囍腥チ?。
身旁有一儒雅俊挺的年輕男子笑道:“大公子果然疼惜弟弟,兄弟和睦,祈王爺之福?!?
沈云岫道:“讓浩陵見笑了?!?
“哪里,二公子年少,正是愛玩的年紀(jì)?!?
正談話間,有一黑衣護衛(wèi)驅(qū)馬來到幾人身前,拱手行禮道:“大公子,風(fēng)姑娘有請一敘?!?
宋浩陵當(dāng)即告辭,“不打擾大公子了,我等告辭,容后再敘?!?
帝君御駕后方跟了一輛華貴玲瓏香車,風(fēng)棲鸞就在其中,沈云岫跟著護衛(wèi)來到寶車旁,驅(qū)馬與車并行,“鸞兒。”
風(fēng)棲鸞坐在車中挽起車簾一角,一身紅衣精致華貴,額間紅鸞栩栩如生,膚白如雪,眉眼如畫,掩不住的氣度精魄,天生傲骨,自成風(fēng)華。
“云岫哥哥。”風(fēng)棲鸞笑著喚道,見到他很是高興。
沈云岫問:“鸞兒找我何事?”風(fēng)
棲鸞說道:“早聞宸哥哥為你準(zhǔn)備了一把絕世神兵,只待此次秋獵奪魁便賜予你,鸞兒是想一觀寶劍鋒芒,所以提前跟哥哥說一聲,再者,這幾日就看哥哥颯爽英姿,一舉奪魁了?!?
沈云岫點頭應(yīng)允,得了許諾,風(fēng)棲鸞便放下簾子,再不見人。
行程近傍晚才至觴山行宮,是夜,眾人皆早作休息以慰一日車馬勞頓,沈懷稷卻因白日過得太舒坦了睡不著,好在沈云岫向來由著他,夜里也隨弟弟拉著自己到處走。
行宮之中有一湖心亭,立在月影秋波之中,四周寂靜黑暗,涼風(fēng)里兩人憑欄而立,望著水面寂寞地映出湖亭的倒影,一輪黯淡的秋月懸在一邊,雖顯冷清倒也有幾許品味清秋之境。
沈懷稷向來是個閑不住的,大哥不說話,他也只有無聊的扔石子玩,小小的石子在暗夜里破空而出,落在水面發(fā)出一聲輕響。
沈云袖望他一眼,付之一笑,依舊不言,眼角忽而撲捉到一團昏黃的光線,不覺皺了眉,早過了入睡的時辰,這么晚了,還有誰會在外頭,那人披著件暗色的斗篷,身形嬌小步伐輕慢應(yīng)該是個女子,叮咚一聲響,水面激起一片水花,而裹著斗篷的那女子似是受驚,匆忙滅了燭火陷入一片幽暗。
沈云岫心中一沉,高聲喝道:“何人在此,站住。”
言罷身形已動,一步躍出湖心亭追了出去,夜色迷茫卻見那人不來反逃,沈云岫心中機警大作,一直追了過去,一個箭步騰身躍起,到了那人的前面,轉(zhuǎn)身望著那人。
只見她匆忙解下斗篷跪在地上磕頭請罪,“婢子該死,驚擾了大公子,求大公子恕罪。”
沈云岫聽到她的聲音戒備消了大半,卻更加疑惑了,“聞悅,你為何會在此?”
原來竟是風(fēng)棲鸞的貼身女婢聞悅,此時已是一片慌亂,害怕?lián)鷳n,哭聲滿腔,“奴婢···求大公子饒命,奴婢自知深夜與人私會乃是大錯,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看在風(fēng)姑娘的面上饒過聞悅這一次,聞悅感激不盡?!?
“放肆,你竟敢···”沈云岫止口不言,驚怒交加,不得已揮手斥退,“回去,再犯定不饒你?!?
聞悅得赦拜謝起身匆匆去了。
沈云岫也不再猶疑,回去路上卻難免多注意了些,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適,很快就聽到了懷稷的聲音,“大哥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沈云岫對他道:“懷稷,夜深了,我們回去吧,大哥有些累了。”沈懷稷聞言連忙點頭,拉著他回去睡了。
第二日大早,沈云岫望著睡得死沉的弟弟,臉上不禁露出了幾許無奈的笑,昨夜嚷著要出去,今日早上卻起不來,抬頭看看時辰已是不早了,心中稍加思索,還是決定起身離開,命人照看懷稷,依舊睡得憨甜。
今日乃第一日狩獵。觴山一塊平整的地上搭起一座高臺,望著眾獵手離去之后,沈昱宸向風(fēng)棲鸞問道:“怎么不見懷稷?!币?,懷稷對這場盛會可是期盼了許久。
風(fēng)棲鸞坐在他的下首,聽到問話抬頭笑道:“還沒睡醒,云岫哥哥向來寵他,哪里舍得叫醒?!?
沈昱宸也不禁笑了,望著沈云岫遠(yuǎn)去的身影道:“云岫現(xiàn)在心疼,待會可要心煩了。”
恰在此時,沈懷稷著一身玄朱相間的騎裝匆匆趕過來了,然而卻連眾人的面都沒見著,真是又氣又惱,直接就上臺坐在風(fēng)棲鸞的對面,“都怪大哥,怎么都不叫醒我?!?
沈昱宸開口安慰道:“好了別生氣了,就當(dāng)養(yǎng)精蓄銳,明天要早點過來。”
第一日就在祈王府二公子沈懷稷的懊惱氣忿中度過了,沈云岫自是無人能掠其光彩,回到行宮之后卻受不住弟弟的死纏爛打,保證第二日一定帶他去,然第二日不需要沈云岫去叫,有了第一日的失誤,第二天沈懷稷很自覺的早起并守在了大哥房中,看著他睜眼···
今日總算是沒再出岔子,沈懷稷駕著馬跟在大哥身邊,入了林中,沒人跟隨,好不愜意,只是茂盛的草木中飛箭往來難免稍有不慎便誤傷了人,沈云岫望著左前方那支箭極快地朝懷稷射去,目光一緊驚叫出聲,可恨來勢太快,以己之力欲阻卻也是妄想,心中已近乎顫抖。沈懷稷聽見有破空之聲,側(cè)身一讓,手中良弓一擋,險險躲過,卻被那支箭的強勁之力帶的摔下馬來,又是一聲慘叫。
“懷稷,傷到哪里了?”沈云岫下馬趕到他身邊,憂心難掩。
沈懷稷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葉,抬眸笑道:“哥,我沒事,想是哪個箭法不準(zhǔn)射偏了,也太不長眼了,敢往我身上招呼。”
不遠(yuǎn)處的宋浩陵恰巧看到這一幕,心中大震,幸好有驚無險,趕過來聽到沈二公子這番話卻不禁微皺了眉頭,此箭之精準(zhǔn)勁力,恰到好處,也是極其常見,獵場中能發(fā)此箭者少說也有百位,唯一的漏洞卻不像是射偏,根本就是直取沈懷稷的頭顱,只是如此荒唐的想法沒有證據(jù)如何能隨意說出,沈懷稷是祈王之子,地位尊崇無比,這獵場中也不乏世家子弟,若真深究起來,只怕是場不小的糾紛。
沈云岫將弟弟身上仔細(xì)檢查了一遍確保無恙才放下心來,“懷稷,今日你受驚了,不宜再留在此處,大哥陪你回去,不參加了。”
沈懷稷卻不答應(yīng),“哥,你胡說些什么,帝君可是要你奪魁的,就一支箭射偏了,圍場之中也是常有的事,我哪里就這么瘦弱了,我能保護自己,哥,你太過緊張了。”
沈云岫提高了聲音,“懷稷,聽大哥話?!?
沈懷稷退后一步,奇怪地望著他,“大哥你怎么回事,不過是個意外,你向來冷靜,今日怎會如此失態(tài)。”
沈云岫止口不言,無法回答,卻還是想將弟弟盡快帶離圍場。宋浩陵見他們爭執(zhí)不休匆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輕聲笑道:“大公子愛惜弟弟心切,的確是緊張了些,我看也不過是個意外,大公子護佑過甚也并非好事,二公子終歸是要長大的,也該學(xué)會獨當(dāng)一面?!?
沈云岫也知曉該讓懷稷早些長大,點頭嘆道:“好,是大哥的不是,懷稷跟在我身邊別離太遠(yuǎn)?!?
沈懷稷聞言神色舒展開來,揚眉笑了,接著上馬奔走而去,沈云岫與宋浩陵跟在他身后,這一日到結(jié)束也沒有什么意外再發(fā)生過,沈云岫也漸放了心,暗笑自己胡思亂想,沈懷稷玩得盡興,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戀戀不舍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