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堯國桑齡三年,內政穩定,邊境祥和,新帝大悅,為丁丞相嫡長女丁氏指婚雍王,本朝文武掌權人結為姻親,一時傳為朝中美談。
九月初七,秋風乍起,落葉翻飛,是為嫁娶之吉日。
她蜷縮在潮濕狹窄的柴房角落,小小而又瘦弱的身軀極為單薄,即便已是秋濃時節,她還是僅僅穿著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原本雪白的里衣,在經過這幾日非人的折磨下也變得灰撲撲的了??v是一夜未眠,她的眼睛依然睜的大大的,看著濃重的夜色一點一點地浮現出魚肚白,她瘦削的小臉上帶著一抹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滄桑和絕望。
天色還未明朗,晨曦初現,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已經連綿地下了三四天,看來即便在今天這個“好日子”里,老天爺也沒有很給這位“新夫人”面子。
窗外已然響起些許的絲竹之聲,她疲憊地伸了伸胳膊,隨即被鞭打過的胳膊便發出了疼痛的抗議。看著自己單薄的身軀上層疊的傷痕,她面無表情的臉上閃現出一抹凄愴的悲涼。
今天是丁氏的大喜日子,也該是她玉無瑕的命斷時分吧。
正在默默地盤算自己還有多長時間的活頭,關著她的大門“呼”的一聲被打開了??粗J進來的那兩個兇神惡煞的婆子,畢竟已經被她們兩個折磨了好多天了,看著她們,玉無瑕便不自覺的開始發抖。
“大小姐,今個是夫人的大喜日子,恭喜您了,您的好日子,今天也就過到頭了。夫人容不下你,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沒轍啊。大小姐啊,記得下輩子投個平凡人家的胎,沒那個命,就是搶了人家的高貴身份也沒用啊不是?今兒個老奴就來送您上路,老奴會記得逢年過節給您燒點紙的?!睗M身橫肉的張婆子走到了蜷縮的人兒面前,獰笑著說道。而在張婆子說話的檔口,不發一言的孫婆子早已經把帶來的兩桶冰水澆在了那小小單薄的身影之上。
本是秋寒時,已經受了好幾日折磨的玉無瑕除了默默承受這成百上千倍的刺骨寒意,便毫無辦法。
呵……她堂堂雍王府嫡長女,最后落得個被粗使下人虐打致死的下場,也是甚為凄慘了。
她的眼前已然模糊一片,極致的寒冷讓她感覺不到她生命最后的流逝,她只覺得每分每秒都分外漫長。忽然,她的嘴里被塞進了一顆藥丸,耳邊傳來孫婆子的低語:“大小姐,這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送您的禮物,吃了好好上路吧?!?
對她說完了話,看著她已然了無生息的模樣,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便揚長而去,連柴房的門也沒有再上鎖。玉無瑕努力地睜著那已經渙散的雙眼,竭力地看著那敞開的大門。好像自由離她只有一步之遙,但她卻偏偏邁不出一步。
仿佛是生與死的距離。
呵呵……那張婆子有句話是說對了,愿她玉無瑕,來世莫生王侯家……
就在她已然放棄了生的決意,準備從容赴死時,她的耳畔卻傳來了悅耳的淺笑。緊接著,她如紙一般單薄的身影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將她抱在懷里,小丫頭身上冷的如冰一般,他卻好像并不在意。玉無瑕又再次睜開了那雙明眸,看著面前之人的容顏,零星的幾個字從她粗啞的喉嚨當中溢出:“你……是……誰……”
要說面前這人,形容美的詞有很多,但在他的面前,那些華麗的辭藻都變得無比蒼白。那頂頂出眾的美色,著實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目光。美麗到模糊了性別的容顏,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呼吸停滯;墨色的美眸里,若是有人被他映入,便會心醉迷離,為他化成灰都心甘情愿。
而那風流溫雅的氣質,更是錦上添花,把他襯托出十成十的美色。
他卻只是淺笑,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含笑的玉容,那雙墨眸卻未含絲毫笑意。摸著她手腕處的脈,他只是悠悠地說:“五內寒氣入侵,筋骨受損,肺腑濕甚,心脈俱損,你的妹妹們又給你下了‘好藥’,現在肝脾虛火旺盛,雙腎不豫,如果我不救你,你今天必死無疑。但我從來不做虧本生意,所以,你是要我救你,從此為我所用,還是在這柴房里,躺在地上凄然而死?”
“你到底……是誰……”
“我叫莫玄羲?!?
“你……為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有被救的價值?!?
“我……我有機會……親……親手……報仇么……”
“你要向誰報仇呢?”
“所有……所有人……雍王府里……”
“沒問題。”
“救……救我……我答應你……”
“好,乖丫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莫玄羲滿意的一笑,美若墨玉的雙眸里,竟閃爍著琉璃般的美色。看著面前氣若游絲的小丫頭,莫玄羲也不管她臉上層疊的臟污,就那樣把自己如花一般的櫻唇印在了她那凍得烏紫的嘴唇上。
他柔軟的唇舌撬開了她緊閉的牙關,一股白茉莉的芳香,帶著一抹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暖意,悉數涌入她的口腔。玉無瑕凍得僵直的身體在莫玄羲的真氣貫穿下漸漸恢復了知覺,渙散的雙眼也恢復了清明。
但是,那溫暖的感覺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瞬。忽然,莫玄羲抬頭,那抹溫暖悄無聲息地消散,她再次陷入了無邊的冰寒??粗鴳牙镅凵袂謇涞男」媚?,莫玄羲溫柔地說道:“丫頭,你的身體太虛弱,不能大補。這口真氣吊著你的命是沒問題的,我還得留著你這病怏怏的樣子演一出戲呢?!?
說罷,他再次將沒有一絲一毫氣力的玉無瑕擱在還濕漉漉的地上,悠然地起身。他身上披著的流云披風留下了玉無瑕印上的一個漆黑的五指印。在臨出門前又撂下了一句話:“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否則你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在即將消失在玉無瑕眼前的那一瞬,他猛一回頭,總是美的醉人的眼眸里卻散發出如鷹般的銳利光芒。
淡淡的聲音散落風中,他知道她一定聽得到。
不知何時,外面滴答滴的雨聲沒有了,連綿幾日的細雨終于停了??墒顷帨y測的天空依然沒有放晴,玉無瑕不知道,是天空偃旗息鼓,還是在等待著醞釀一場更大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