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主殿下,對不起,這么些年我無父無母,沒有學過什么禮教。”看著她自己失而復得的娘親,玉無瑕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憋了半天,只擠得出這一句話來。
玉凝心正在給她盛粥,聽了她這句冷淡的話,執勺的手微微一顫,卻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沒學過,以后慢慢學。”
接著,她將手中的碗放在了玉無瑕床邊的木墩上,然后坐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沒再說話。
在陽光的陰影下,顯得分外的孤寂。
而玉無瑕,面對著她陌生的母親,也無話可說。
于是,為了避免尷尬,而且她的確很餓了,她便支起了身子,端過了那碗飄著裊裊香氣的蝦仁熱粥。
記憶里,還是去年冬天,那時候下了一場罕見的冬雨,而那時玉無嫻發高熱,什么都不愛吃,那給她煮的蝦仁粥無人問津,冷透了被送回了廚房,正巧被青霜端了回她們的小破屋子。
她的小破屋里除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桌便四壁空空,屋頂早已破的不像樣子,地上濕漉漉的全是水澤,堆疊在屋子角落里的厚厚的幾沓書也被那場雨泡的透濕,軟爛不堪。
青霜用透濕的木柴勉強點燃了一小把火,把那蝦仁粥給熱了熱,兩個人蜷在被子里,端著那砂鍋罐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
那也是她記憶里,難得的溫暖。
而此刻,面前的這碗熱騰騰的粥,潔白的粥上浮著粉紅的蝦仁和翠綠的青豆,她喝了一口,軟糯的口感刺激著她的味蕾,新鮮稻米的噴香彌漫在她的鼻端。
果然是在宮里,連一碗粥都這么好喝。
三天滴米未進,她早就餓得很了。那粥還有些燙,她也毫不在意的大口喝了起來。可是,那琉璃碗小的很,她三口兩口便喝沒了,抱著碗邊就要開始舔。
卻在此時,一只略顯蒼白的手接過了那已經空了的碗。看著剛剛她那猴急的模樣,玉凝心的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楚。
明明旁邊還有小火煨著的粥,她卻下意識地選擇舔碗。
她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可她單薄的身板就像個八九歲的孩子。看她舔碗邊那嫻熟的動作,就知道她這些年……可能真的連飽飯都沒有吃過。
丁碧卉折磨她的女兒也就罷了……
可是玉輒衍啊玉輒衍,十三年前,你答應過我什么!
我可憐的女兒……
為什么,你偏偏是玉凝心的孩子喲……
為她又添了一碗粥,心里五味雜陳的玉凝心捏著她單薄的小手,有些緊張的看著她的女兒狼吞虎咽,口中連連說著“慢些喝”。
做母親的感覺很奇怪,這種壓力,甚至比她當初初掌權柄之時的擔子還要重上幾分。
直到看著玉無瑕好似吃的有些飽了,她才松開了手,將再次喝的干干凈凈的小碗端了走,輕聲對玉無瑕說道:“不能再吃了,你剛剛醒來,吃多了是要積食的。”
順從的點了點頭,玉無瑕一直都知道吃飽的時候是最舒服的。那么在最舒服的時候給自己找晦氣,就是自己傻了。
身子還乏的厲害,她只想閉著眼再瞇一會兒,忽然,玉凝心又問了她一句,讓她的睡意去了一半。
“瑕兒,這些年……你的父王,對你如何?”
閉著眼睛,她的唇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這個問題……真是有趣……
到底她的父王這些年對她如何,看她皮包骨頭的樣子便不言而喻。而她的父王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人,玉無瑕還真的不是很清楚。
她只記得某一年,她的父王突然要見她,而很不幸的是,她剛剛被她的姐妹們踢到了爛泥塘里,滿身臟污地被帶去了書房。看著她一身狼狽,她的父王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很久。
直到她的父王發現她冷的直打哆嗦,才讓人送來了干凈的衣服和新鮮的飯菜。而在她洗漱干凈,狼吞虎咽的時候,她不經意間抬了一下頭,卻在那雙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黑眸中感受到的全都是徹骨的寒意。
她戰戰兢兢地吃完了飯菜之后,她的父王也沒有對她說什么話,只是讓大管家把她帶到了他的臥室讓她睡覺。父王的床鋪很硬,但也比她那個每天只能蜷縮著睡覺的小床要舒服的多。她一覺醒來后,發現身邊多了一個老嬤嬤。
那日過后,她就沒再見過她的父王。他住的霧閱軒歸了她,里面所有的書都歸了她,秦嬤嬤也歸了她,還帶了一個小丫頭青霜。秦嬤嬤教她識字看書,她也就在霧閱軒的書齋里日日呆著。而也就是仰仗著秦嬤嬤的庇佑,她才勉強在雍王府里有了一席之地。
直到前年,她的父王出京代帝巡視邊境,秦嬤嬤被丁姨娘找了由頭給打發出了雍王府,她和青霜在受了一番毒打后就被趕回了曾經住過的破茅屋。她和青霜就在那破屋子里又過了兩年不是很好的日子。
而她的父王,她也就只見過那么一次而已,他回來以后,也并沒有再管她。
至于秦嬤嬤,她再也沒有過她的消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秦嬤嬤竟然在宮中。
而除了霧閱軒的書房,她對她的父王,真的毫無印象。
堂堂雍王府的嫡長女,自己的父王到底什么樣不知道;鎮國公主的女兒,天天饑一頓飽一頓,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這事無論是誰聽到,都會覺得難以置信吧。
睜開了琥珀色的大眼睛,她定定地望向她母親的眼眸,淡然地說道:“我剛剛說過,這些年,我無父無母。”
“可是,我回來了。”
“那又如何?”
“……”
是的,她不能如何。這些年,她虧待了她的女兒,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鎮國公主殿下,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還沒有做好擁有一個母親的準備。”默默地添了一句,玉無瑕對待她這位高深莫測的母親,實在是有些防備。
即便她一直都在試圖救她。
“但是,你是我女兒,這是事實。”玉凝心有些冷冷地說道。她望著玉無瑕的眼神里添了一絲冷凝,迅速的讓玉無瑕懷疑剛剛那副溫馨的慈母模樣是不是假的。
沒有理會玉無瑕眼中的錯愕,她接著說道:“你是我的女兒,這就注定了你沒有可以玩樂的時光,沒有可以耍性子的脾氣。
但是……有得必有失,你會繼承我的位子,你會成為東堯乃至四國最為位高權重之人。不久的未來,金錢和地位這種世人追逐的東西對你來說不過塵土。
曾經……我不想讓你經歷這樣爾虞我詐的生活,朝堂之爭,觥籌交錯的來往不過是勾心斗角的障眼法。
可是,當時我想的還是太簡單。因了你是我的女兒,所以不會有人因為你是個孩子就放過你。丁碧卉不過是個開始,孩子,你要想活下去,將來面對的,是遠遠比丁碧卉可怕的多的敵人。
玉無瑕,你的身份是注定的,這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戰,還是不戰而退?”
玉無瑕,你是戰——
還是不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