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旦自從進了后堂一夜未歸,這讓其他的差官有點詫異:難不成縣尊大人這次的火氣實在太大,楊旦也招架不住了?
正在議論間,錢主簿走了進來,朝諸位一拱手:“諸位別猜了,楊旦好著呢,我剛剛從文房回來,碰見了黃管家,他說楊旦被縣尊留下來吃飯了。”噢!原來如此!大伙方然醒悟。
原來楊旦被肖光佐留在后堂后先是一頓飽餐,然后就是徹夜謀劃解決辦法。
楊旦知道駐扎附近的駐軍頭領及其貪婪就提議肖光佐拿出一些財帛去賄賂駐軍,斬草除根的事情到底是要靠他們。肖光佐雖然肉疼,但還是明白破財免災的道理的。
于是楊旦就多了一項使命:密會駐守在固陽附近的青州衛守軍將領,并且談妥價格。對外就說楊縣丞與縣尊飲酒歡宴,大醉一場,就宿在縣衙了。
半夜里,楊旦就帶著幾個伴當,一行人披著黑色披風,蒙口掩面悄悄出城。
青州右衛騎營駐地。站在箭塔上的士兵困倦的揉著自己發酸的雙眼,眼淚忍不住的流下來啊。心里埋怨著百夫長把自己安排到這個鬼崗位。整個人早就困頓無力,完全是依在箭塔之上。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馬蹄聲由遠及近,他朝外面望去,蒙蒙亮的天地夾雜著霧氣,突然幾匹馬沖了過來,在寨門前慢慢停下。
士兵一個激靈,喊道:“你們是什么人?擅闖軍營者格殺勿論!”來人高聲說道:“我是朝廷命官,有事情與騎營主帥商量,遲了你擔待不起!”
小兵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慌道:“大人稍候,小人這就去稟報。”過了一會,寨門打開,一名親兵出門,上下打量著來人:“就是你找我們家校尉大人?”言語間甚是倨傲。
來人可不就是楊旦!楊旦說道:“機密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頭前帶路吧!”親兵被他噎的無話可說,想要暴起傷人又怕他真的找校尉有事情,到時候自己耽誤大事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親兵冷哼一聲,不情愿的走在了前面。
營地正中,有一頂大帳,這便是騎營校尉的軍帳,楊旦還在帳外就聽到帳內罵罵咧咧的聲音。看起來我們的這位青州衛右衛騎校尉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楊旦整了整衣衫,踏步向前。一進大帳,就看見行軍床上坐著一個大漢,嗯。。。應該說是個胖子,大胖子!
楊旦覺得特別荒誕,就這種人也能做騎營的校尉?他這體型上的了馬?就算上的去,馬載得動?騎兵作戰最重機動靈活,就他?開玩笑呢吧!
不過楊旦為人善于笑里藏刀,一下子就藏住了自己的心思,他走到行軍床旁就站定了。
騎校尉一看就明白了,這個人的官階不比自己高。
官場里面有這么一條規矩,有人相訪,如果來人一來就坐下說明這個人的官階比你高,最起碼也是個平級,如果來人站著不坐就說明這個人官階比自己低。這倒不是當官的無聊,而是官官相見就互報官銜實在有些難看,再者說官銜低的一方不免失了面子。
太祖推崇儒教,再加上多年沒有較大的戰事,所以文臣的地位是略高于武將的。但又因為燕國以武立國,北接匈奴,南連群蠻,西通西域,東臨無盡大海,國有強鄰,所以國內武將的勢力也很強大。所以總的來說,文臣的地位高于武將,但也就是半級而異,遠遠構不成以文抑武的局面。騎校尉是正六品下的武官。所以這個人最多就是個從六品下。
想到這里,騎校尉就放肆了些,盤腿坐在床上朝楊旦一拱手:本將軍耿飚,敢問大人是何官職,有何貴干吶?
楊旦回禮作揖,諂媚道:“下官固陽縣丞楊旦見過將軍,此番前來是與將軍有要事相商。”
耿飚一聽,什么?固陽縣丞?正八品的小官,有甚要緊事!隨即冷笑道:“哼!芝麻綠豆大的官敢來我面前充大頭?還朝廷命官,!我當什么人物!你敢打攪了本將軍休息,膽子不小啊,來人,拖下去打二十鞭子,再趕出營門!”
見耿飚來勢洶洶,楊旦有些慌亂,連忙道:“且慢!打攪將軍美夢確是楊旦罪過,楊旦被罰心甘情愿,但我這樁事情實在是緊要,將軍當真不聽?”
耿飚本來打算好好處置楊旦,可一聽這小子好像真的有什么后話,也就緩了緩:“那好,本將軍就聽你一言,要是不對我的口味,休怪我翻臉,讓你吃雙份的牛皮面!”
楊旦終于等到他這句話,走上前去,用眼睛示意門口的親兵。耿飚領會,當場就讓親兵離開。這才對楊旦說:“好了,現在就你我二人,有話快說!”
楊擦了擦頭上的汗,出帳從伴當的肩上取下一個黑色布包,遞給了耿飚。說道:“這是我家縣尊的一點點心意,不成敬意,請將軍笑納。”
耿飚打開布包,看見里面是一個小盒子,掂上去頗為沉重。打開盒蓋,乖乖!居然是一盒子金錠!一盒一共十個,每個金錠都是五兩分量。耿飚原本被臉擠得睜不開的眼睛一下子張開了!眼睛里除了金子再也看不見別的了。楊旦也頗為肉疼,五十兩金子還沒有談正事就這么沒有了。燕國幣制,一兩黃金可換百兩白銀。一兩白銀可換一千制錢。也就是說楊旦一出手就撒了五千兩銀子。
耿飚倒也沒有被這五十兩金子晃暈了頭,只是迷醉了一會就醒了過來。:“你們家大人出手滿闊綽的嘛,我和他素昧平生,他這么就舍得送我這么一份大禮?一定是有事相求。快說!”
楊旦見他收了禮物,想來是不會對自己再下黑手了便笑道:“我家大人確實是有事相求,月前來了一幫難民,刁鉆潑皮,接受賑濟卻不安分,我們得到消息,這伙亂民要借機作亂,擾亂治安,還要打破城門,大肆搶劫。特此向將軍求援,將這些亂民統統格殺!”
耿飚摸著自己的雙下巴,盯著楊旦,楊旦被看的有點發毛,就低下了頭。:“呸,還什么刁民作亂!得了吧,當本將軍是傻子?固陽不說固若金湯,可也不是幾個亂民能打下來的,蒙誰吶,說老實話!”
楊旦見被當場拆穿不免有些尷尬:“大人英明神武,名不虛傳,這個中的緣由實在是。。。”
良久,耿飚大笑道:“你們縣令真是要錢不要命!現在簍子捅大了,拿不出糧食就想著殺人滅口,真毒!”
楊旦見他大聲叫嚷,急忙道:“將軍,慎言吶!”
耿飚毫不在意道:“在本將軍的地盤里怕什么!外面都是我的人!既然說到了,我們就開門見山,我耿飚是個爽快人,五萬兩幫你擺平這件事,談不攏大家一拍兩散,我當你沒來過,怎么樣?”
楊旦來的時候曾和肖光佐合計過,只要能辦成,錢不是問題。五萬兩雖說不少,可也不至于肖光佐傷筋動骨。當場就答應了。
耿飚捏著下巴看著楊旦:“你一個縣丞能做你們縣令的主,是號人物!”
楊旦一笑:“將軍謬贊。”
上千人的性命此刻就以做生意的方式被決定了。
難民營里,難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死亡盯上了,他們只知道城門口的粥棚已經兩天沒開了,有的難民只好拄著打狗棍在城門口乞食,靠著一些好心人的飯菜過活,但大部分人還是餓著肚子。
天色暗了,難民們都回到了自己在城外落腳的地方,有的點起了火堆燒水,胡亂煮了些草葉糊口,有的人直接帶著饑餓入睡。但他們都在困惑:朝廷不是發了賑災糧了嗎,這么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他們想不到的是,死亡離他們越發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