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音符碎，化為白色粉塵煙消云散。

那撲過來的爬行猛鬼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忽然有想要飛去，是被什么扯走了。我再一看，他身后站著一襲白衣的白無常，手握鐵索飛出幾尺，捆住那猛鬼的腰，將他甩向一邊撞到墻上。

那猛鬼從墻上摔了下來，掙扎著爬了起來，顫動著那顆扭曲的頭顱，又朝攻擊了他的白無常沖撞過去。

而白無常手中鐵索躥回他手中聚攏成一棒狀物后，閃過一道白光，變成一根骨棒，通體雪白，系有鈴鐺和白色碎布，那是黑白無常獨有的法器---哭喪棒。

白無常右手持哭喪棒直擊那猛鬼的額頭，左手捻作手勢，口中念咒。

哭喪棒抵著那猛鬼額頭的地方發(fā)出白光，白光之間躥出八條鐵鏈從八個方向捆住那只猛鬼，而那道白光則穿額而過，從猛鬼身上擊穿一道虛影散去。

而那被鐵鏈捆住的猛鬼似乎失去了意識，摔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后逐漸縮小，被那鐵鏈拉入哭喪棒之中。

“七爺，他們抓了何況峰。”

我剛才受到了驚嚇，總覺得心跳加速難以平復，但還是人命關天，連忙沖過去指著404宿舍給白無常他們說。

“蘇兄，那個佛缽你找到了嗎？”

白無常收了那只鬼，抖了抖手里的哭喪棒，皺著眉頭看向樓道盡頭的404宿舍。

“在這里，我們快過去吧！”

我拍了拍懷里放著那佛缽的地方，拉著他衣袖急著要往前走，可白無常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沒有往前走。

“七爺？怎么了？”

“蘇兄，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不是救人要緊嗎？”

“那何況峰以權謀私，剛愎自用，做了不少毀人前途，傷天害理的事情，他被這些惡鬼抓去，就算是沒了性命，也是因果報應，天理循環(huán)，這樣的人你覺得值得救嗎？”

白無常的表情很嚴肅，而趙琨也是點點頭從懷里取出勾魂金冊，翻開一頁，只見金光聚攏成的大字凝聚在空中。

“何況峰，歲五十八，戊戌年八月十三生，壽載五十八，亡于丙申年七月廿七。”

“今天本就是他該死之日。”

要不要去救他，就像是那個在問“可以殺死壞人嗎？”的問題一樣，人們會沉默繼而認為自己是正義地說“不可以”，但是這的確也是正確的答案。

“無論何況峰是不是該死，對我而言要考慮的只是要不要去救他，如果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或者他是不是今天一定會死，那么我一會去救他，救他是我的善，而死亡是他的惡該有的結果。”

我不是什么正義無私而又真善美的人，但是僅僅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即便我也認為他不是一個好人，他的罪惡有該有的法律和天理懲罰，不是應該由我，我沒有那樣的權利，生命是公平的。

“惡鬼報仇是天理循環(huán)。張大成和何況峰甚至還有一些人曾經作惡，他們的壽命被削減，如今理應該死，無論惡鬼如何對他們，我們都不會過問。”

“但是那些學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們不會因為殺死了仇人就結束作惡，如今他們已經嗜血成性，他們也會變成曾經他們痛恨的惡人，而變成這樣的他們，地府就必須要管。”

“張大成該死，但張大成的家人命尚且不該絕，他們殘忍的吞食那些人的時候，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

“所以說七爺，你是在拖延時間嗎？”

“被你發(fā)現(xiàn)了.....”

白無常干笑了兩聲，撓了撓頭收起哭喪棒，輕咳了幾聲。

“我們還是先過去吧，惡鬼食人鮮血惡性就越強。”

我們沒有再廢話，連忙跑去404宿舍門口，只見那何況峰還被吊在上面，而那些猛鬼一個個從他的腳上爬了上去，這時候何況峰已經醒了過來，他看到自己被吊在這里的樣子，和滿屋猙獰恐怖的鬼怪，嚇得直打哆嗦。

我連忙想要沖進去，卻被門口一道黑氣撞開，好像他們在里面設置了什么屏障，連撞了幾次都撞不開。

“進不去啊！”

白無常伸手碰了碰那道屏障，但也被黑氣彈開，他皺了皺眉，詫異的說：“是鬼魂的燃燒之力設置的屏障，他們想做什么？”

“什么是鬼魂的燃燒之力？”

我頭一次聽到這種東西，連忙問他，是什么力量也白無常就沒辦法進去？

“那些惡鬼為了不讓外人打擾他們報仇，在燃燒自己的魂魄。”

“這么狠？”

真的有那么大的仇怨嗎？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向何況峰報仇。

那些順著何況峰的身體爬上去的鬼魂，漸漸覆蓋滿了他的身體，將他驚恐的面孔全部遮蓋，隨即那些鬼怪的身體開始燃燒起黑色火焰，而被包裹著的何況峰在黑火之中掙扎大喊，就像當初那活活被燒死的五十二個同學所感受到的痛苦一樣，灼熱的火焰將他的皮肉慢慢吞噬，那種灼燒的疼痛直擊他的靈魂深處。

“原來如此。”白無常成為鬼吏已經有上千年了，見慣了生死，很早便不會為生死動容了。

“他們早就知道了地府回來抓他們，他們根本沒有想要存活，為了讓那個人感受同樣的痛苦，他們不惜直接燃燒自己的魂魄來燒死他。”

他們等待了十五年，就為了生前那一口氣。

或許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越來越殘忍的心智，他們漸漸發(fā)現(xiàn)控制不了自己的仇恨，所以直接選擇向何況峰報仇，與其以后不能控制自己而殺害無辜的人，不如和何況峰同歸于盡。

春光明媚，大道兩旁茂密的梧桐樹下，他們一起走過下課的那條路，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穿梭而過被染成幽靜的綠色，還很年輕的心靈對未來無限的期許，或許還未了解每一個人，但最后的那一刻，他們變成了一體，站在了對方的背后，一起走了下去。

那些曾經嬉笑打鬧的畫面漸漸消失，404宿舍恢復了寂靜，一把骨灰從空中落下又被風吹散而去。

“照顧好小雨，拜托你了。”

我耳邊仿佛傳來了那些稚嫩的聲音，是他們在告別嗎？

“結束了？”

我有些悵然若失，并沒有我想象中的惡戰(zhàn)，他們就是這樣結束了自己。

“趙琨，你帶著何況峰的魂魄回地府接受判官大人的審判吧，如實上報這一切好了。白無常搖了搖頭，他也有些微愣，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好，變成猛鬼還能存留一絲心智倒是罕見。

趙琨變出法器銅鐘將地上被黑火燃燒著的何況峰的鬼魂收了進去，然后說：“他會一直被這無盡的魂魄之火灼燒著吧，永遠記得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和死亡的疼痛。”

“那這佛缽和符紙怎么辦？”

我懷里還放著那厲害的法器和封印用的符，根本沒有打起來那這些怎么辦啊？

“蘇兄你就自己拿著吧。我看這本來就是鬼神大人給你的。”白無常拍了拍我的肩膀，反正他的任務也是結束了，雖然結局有些可惜，但這一切都不是外人能決定的了的。

“蘇小哥，那我們就先回地府復命了。”

“喂喂！你們就這樣走了啊！那我大半夜還要自己打車回去啊？”

然后他們就這樣把我扔在荒郊野嶺的地放自己回去了...

回去了....

所以我晚上只能先去離學校比較近的店里睡覺，剛回去還被在店里亂飄的紅衣女鬼蔣小雨嚇了一跳，她非要纏著問我她同學怎么樣了？

“就被鬼差帶去地府投胎了啊。”

“投胎會痛嗎？”

“生你的媽媽會痛，你自己怎么痛？你也快點去投胎吧，別在我們店里蹭吃蹭喝了。”

“可是那個鬼吏大哥說我是地縛靈不能投胎啊。”

“那你乖乖回404宿舍當你的地縛靈去。”

“那里又臟又冷還寂寞！”

“當鬼還挑三揀四的，我都懶得理你了”

蔣小雨撅了撅嘴坐在吧臺上，一襲紅裙奪目耀眼，如瀑布般的黑色長發(fā)垂落肩頭，清秀可人的容貌，耍賴不肯走的樣子煞是可愛。

大家保重了，我會幫你們照顧好小雨的。

“趙大哥，那個何況峰后來怎么樣了？”

這天下午，我一個人呆在店里沒事干，正好趙琨來了，聽說因為他這次解決猛鬼出世的事情有功，給他放了一段時間的假，他高興的不行，跑來找我玩，我想起那件事，就問了問后事如何。

“那何況峰損公肥私，行賄受賄，見死不救，被崔判大人判為打入火山地獄受刑八百年，活燒而不死。然后去黃泉河里永世受那魂火灼燒之苦。”

“真正的懲罰是會留在心和記憶里面的，吞下的罪惡侵蝕著靈魂，不久之后，連那身體、連生命也都被吃盡了。”

----（日）東野圭吾《白夜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