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霧氣彌漫著整個漠城,城南一處地段稍顯闊綽的區域,一個柳姓的家族盤踞于此,大門處,十步一哨,五步一崗的護衛,手持利刃,肅然而立,鋒利的眼神,時而向四周掃過,在如此森嚴地防衛下,哪怕是一只細小的蚊子都不能逾越絲毫。
朝陽射下,霧氣升騰,某一刻,輕微的腳步聲徒然響起,由遠及近,大門護衛輕移視線,在一條由青磚鋪設而成的石道盡頭處,霧氣散去的地方,一位身著麻布衣衫的少年緩步而來,行到大門外,少年駐步,看著大門上,那代表著柳氏家族的飛舞字跡,不禁有些入神,良久,一道有些唏噓的感慨之聲傳了出來:“五年了……”
一眾柳家護衛,緊緊注視著對面一席麻衣的少年,臉上復雜的神情難以言明,雖然時隔多年,但依稀可以找到少年臉龐當年稚嫩的模樣,和那幾分倔強的輪廊。
數年時間,少年變化了許多,沒有了幼時的輕浮,多了幾分內斂,遙想當初,少年悄然離開,一去就是數載,其中緣由,族人們全然不知,但總歸現在還是回來了。
少年淡然而立,一雙漆黑的眼瞳從這些護衛臉上一掃而過,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一眾護衛望向自己的眼神皆有不同,有憐憫的,有惋惜的,而更多的,卻是淡漠與嘲諷。
梁瀟臉上的表情依舊從容而談定,并未因族人怎么看待自己,心情而有什么劇烈地變化,從決定再一次踏入這個家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種事一定會隨之而來,并不是他將自己的心境,修煉到穩固如磐石的地步,而是對于這種事,他心已麻木,五年前,如此,現在,依舊。
而他在明知受到如此待遇的情況下,依然選擇再一次踏入這個冷漠的家族,自然是有著逼不得已的緣由所在。
暗暗壓下內心深處,那絲輕微的波動,梁瀟腳步輕抬,對著大門繼續行去…,然而,萬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默然踏步之間,一道冰冷喝聲,徒然傳進其耳畔,“長老有令,非柳家族人,不得踏入柳家半步。”
隨著喝聲響起的源頭看去,一位護衛首領模樣的中年男子,越眾而出,橫立在大門的正前方,右手緊握著刀柄,看著梁瀟的眼神之中,輕蔑與嘲諷,絲毫未有多加掩飾。
而對于這護衛首領的突然舉動,剛才見到梁瀟之時并沒有心生惡感的幾名護衛,眼神在略作掙扎之后,卻是不敢妄加多言。
在獲取梁瀟這位廢材少爺的好感,與得罪家族護衛副首領這兩者之間,以他們那普通的家族護衛身份,想來,很容易就可以做出選擇。
“呼……”
內心再作起伏,起初淡然的梁瀟,內心也是郁氣漸積,濃眉緊鎖。即使他知道,該來的,始終會來,但卻是沒有料到,在還沒有真正進入這個家族之時,就是迎來了這樣地刁難。
眼神逐漸冰冷,對于這個家族,內心深處,那在幼時殘留下來的一絲細微好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柳赫,梁瀟少爺并非外族之人。”
然而,在他有所意動時,一道輕喝聲卻又是突然響起,聲音顯得低沉而沙啞,帶著幾許經歷過風霜打磨的味道。
隨著這道帶著幾分韻味的聲音響起時,包括那名為劉赫的柳家護衛副首領眾人,視線豁然轉移,在眾護衛居中的位置,一位臉龐略顯黝黑,身如山岳般的大漢正巋然而立,雖然長相顯得很是普通,但高大的身形以及那半裸在外,猶如扎龍一般強健的肌肉,卻是讓人不可小視,尤其是肌肉上,那幾條猶如細蛇在蠕動的傷痕,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對于這位直到此時才開口的大漢,即使身為柳家護衛副首領的劉赫,臉色也是變了不少,對于前者那尚高他一籌的護衛首領身份,他倒不是很在意,他所忌憚地,是前者那一身強硬的實力,前者的修為,那是在真正的生死戰斗中磨練出來的。
劉赫的臉色不停地變換,直到某一刻,陰厲與狠辣定格,內心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那看向黑臉大漢的眼神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懼怕了,咬了咬牙,冷聲說道:“柳山統領,這是長老的命令,你想抗令不成?”
聽著這略帶著威脅之意的話語,柳山臉龐也是略顯陰沉,平日里就對柳赫靠巴結幾位長老上位的行徑,很是不恥,沒想到前者今日竟然想借此,在他面前立威,對此,他很是不屑,遙想,當年他為柳家立下悍馬功勞之時,前者連個普通護衛都算不上,今日,就對方這點小伎倆,如何能另得他退卻,而他接下來的一句話也是讓得后者臉龐瞬間僵硬。
“族長的意思,難道你也想違令不成?”
柳山冷笑著輕憋了一眼臉色變得青紅交叉的柳赫,一雙碩大的瞳孔,再次定格在對面那一席麻衣的少年身上,眼中透著極為復雜之色,他隱約知道,面前的少年之所以不受族人的待見,除了少年那沒有源脈的廢材體質之外,似乎還和其身世來歷有著一些關系。
作為族長的親信,在一次偶然之下,他從前者嘴中獲知了一些不傳之秘。
十幾年前,一個名叫梁易的男子突然來到了柳家,身上還帶著一個幾個月大的男嬰,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柳家的神秘男子的來歷,一眾柳家族人一無所知。
而對于這樣一個不明身份的陌生人不約而至,族長柳震倒是執以待客之道迎之,族中長老卻是極不歡迎,不過在神秘男子與族長以及幾位長老,進行一次秘密協商之后,一向以頑固著稱的后者幾人卻是臨時改變了態度。
就這樣,這對來歷不明的父子在柳家度過了一段平靜而安逸的生活,而事情往往不能盡如人所料,就在兒子五歲那年,神秘男子卻又突然離開了柳家,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其中緣由,也許就只有族長以及幾位長老等族中高層知道一些答案。
而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再加上后來身無源脈的不幸遭遇,少年在族人們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每況日下,而這個少年自然就是梁瀟。
“唉……”
再次回想起少年這十多年的處境,即使是有著不少閱歷的柳山,也是不免一陣感慨,默然良久,才有些恭敬的說道:“恭迎梁瀟少爺歸族!”
看著這位柳家護衛首領的舉動,梁瀟先是露出許些錯愕,但在看到大漢臉上的那抹真誠之后,始終面無表情的臉龐,也是浮現出了久違的燦爛笑意,心中似乎有著一道細微的暖流滑過。
“有勞柳山統領了!”
對前者投去感激的目光,梁瀟鄭重的點了點頭,對于這種帶著善意而來的人,他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微笑和熱情,反之,亦然。
其實,對于這有些戲劇性的一幕,梁瀟的心中卻是提不起半點輕松之意,反而變得愈發沉重,這種發生在自己身上,無法左右的境遇,已是經歷了無數次,每一次的發生,都是自己太過于弱小的緣故。
再一次想到這有些沉重的話題,梁瀟那漆黑的瞳孔之中,似乎多了某樣東西,繡袍之下的手掌,不知何時已是緊握而起,對于指甲陷進肉里所帶來的疼痛,渾然不覺。
梁瀟的心境再次恢復平靜,無視那眼中猶有不甘,卻也不得不側身讓開道路的柳赫,梁瀟腳步輕抬,徑直對著柳家的大門之內行去。
“可惜了啊……”
側頭望向那逐漸消失在視線盡頭的消瘦背影,柳山眼中的復雜之色更加濃郁,梁瀟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心性之沉穩,是他在柳家年經一輩之中從未發現過的,可一想到前者那一身廢材的體質,最后也是只能發出一聲輕嘆。
“真是一個執拗到極點的少年!”
梁瀟此次歸族的目的,他隱約能猜到一些,輕輕一嘆之后,中年大漢的臉龐卻是徒然變得嚴肅起來,“那里于其他人而言,自然是一種莫大的機會,可對于你…,卻是如同禁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