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晾對新居的滿意程度如果以十分為總分的話,評分一定只有0.1,所以他對自己所租住的一樓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
胡涂最開始還找他掙扎兩下,后來干脆放棄了,成天窩在自己的二樓搗鼓漫畫,一轉眼過去了半個月,樓下終于安靜了。
2月19日正是雨水節氣,冬去春來,京市的氣溫開始回升,空氣濕度不斷增大,但冷空氣活動仍十分頻繁。胡涂在換季中患上了感冒,加上一樓被搞得根本不像自己家了,壓根就沒心情下樓,好在她自己住的二樓也有個簡易的廚房,平時做點吃的還是可以的。
于是她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做罐罐肉,中途想起來打了個電話邀請喻顧:“師兄?今天雨水啊,有沒有空來吃罐罐肉呀?”
但這次喻顧的餐廳有高級菜品的設計要討論,只好遺憾地說:“下次吧,而且你鼻音這么重,感冒還沒好吧?要不別做了,先好好休息吧。”
“沒關系的師兄,我這幾天剛好也想吃罐罐肉了,”胡涂感覺自己的聲音都變成鴨子叫了,只想趕快結束這通電話,“那你就先忙吧,我不打擾你啦!”
其實電話接通之后,胡涂就有些后悔,雨水節氣也是孝心節,一般是女兒做給父母,女婿做給岳父岳母表孝心的,雖然她只是單純想叫師兄過來嘗嘗美食……但終歸還是有點不合適,他沒空過來也好。
胡涂松了口氣。
罐罐肉的做法其實并不復雜,在經年的砂鍋里燉上肥碩的豬腳、大豆和海帶,用紅紙和紅繩纏好灌口就行了,只不過真正要做得好吃,卻也不容易。
胡涂自己比較喜歡軟爛一點的口感,就多燉了一會兒,這香味順著風向,就這樣一絲絲、一縷縷地飄到了一樓。
一樓正在核對數據的原晾聞到這香味,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心想那個原始人類又在搗鼓什么亂七八糟的……影響別人工作!
他很快就集中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試驗中去,但沒過一會兒,那香氣就更濃了,原晾感覺自己的肚子都很怪異地響了幾聲,心想我總不會想吃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吧?多浪費時間啊!但這香味實在太濃郁了,他又吸了吸鼻子,總覺得不上去看看有點虧。
“我是去勸告那個原始人,不要浪費時間吃那種沒有意義的食物的。”原晾這樣告訴自己。
結果一上樓,剛好看到胡涂在試吃,她沒有人送,自己吃就不講究那些形式了,沒有真的拿個罐罐來裝好,直接盛在碗里嘗味道,原晾看著她輕輕咬住一口豬腳,仿佛是被燙著了,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又輕輕吹了吹才繼續吃,那滑溜溜、亮晶晶的豬腳皮就這樣“滋溜”一下吞下去……
原晾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
“嘖嘖!”原晾實在忍不住了,大步邁進去,“我的天吶房東小姐,你又在吃什么上個世紀的食物?”
胡涂直接咬到了舌頭。
“你就不能先敲門嗎!”胡涂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又覺得不對啊,“不對,你來我的二樓干什么?”
原晾作出紳士的姿態,語氣也很嚴肅認真:“當然是因為我的一樓是你出去的必經路線,為了讓你不對我產生愧疚,我決定偶爾也上來看看,當做禮尚往來,你就不必有心理負擔了。”
胡涂:“……”語氣再怎么嚴肅認真,這話都讓人好想揍他啊!怎么辦頭好暈!心口好堵!
“不過這么油膩的食物,你居然也敢吃。”原晾探頭去看了看砂鍋里的東西,再次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然后重新站直,義正言辭地教育她,“矮就算了,你還吃這種東西,就不怕胖成豬嗎?”
胡涂再次對他選擇了無視,她感覺自己大概是被氣暈了,腦袋都開始重起來,而且好像開始天旋地轉了……
但她今天居然這么安靜,讓原晾有些不習慣,他剛準備再擠兌她兩句,是不是肉吃多了連聽力都會下降,就看到她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太、太可怕了,吃肉竟然還會突然昏厥?
該不會猝死吧?!
一不小心成為目擊證人的原晾第一時間叫來助手魏萊,第一句話是:“她這么胖我抱不動,你把她抱下去吧。”
魏萊十分不解:“她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不是死了就是……睡著了?”
聽完魏萊就更不解了:“那把她抱下去干什么?”
原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然就讓她躺在這里嗎?你忘了她還是我們的房東嗎?出了事連累到我怎么辦?你負責嗎?”
魏萊:“叫救護車啊!”
“你叫。”原晾抱著手站到十步以外的地方,嫌棄地看著地上的那一坨房東小姐。
結果還沒等魏萊有所動作,胡涂的手機已經先歡快地叫了起來。
這次原晾直接躲到了廚房門外,萬分嫌棄地指著灶臺上那個一邊響鈴還會一邊震動的、看上去仿佛是古董的類似手機的東西,對魏萊說:“你接!”
魏萊被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對著那個疑似手機的東西研究了好一陣,突然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小到可憐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臉的主人還在非常生氣地質問手機的主人:“你反應就這么慢嗎?不知道我的時間很寶貴嗎?接電話都這么慢你是偏癱了嗎!”
結果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魏萊的臉,表情整個僵住:“那個……怎么是你?”
“歐陽醫生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平時在我們原大教授面前如此溫婉可人的大小姐歐陽曦也有這么囂張跋扈的一面啊!但魏萊及時把話吞了回去,趕緊說正事,“你認識胡涂嗎?她在家里昏倒了,你趕緊過來!”
歐陽曦還想多說什么,但屏幕上很快出現了她最關心的那張臉,原晾的表情一直在“萬分嫌棄”和“十分嫌棄”之間游離,現在耐心已經到了極限:“既然認識就趕緊過來,廢話這么多就不能來了再說?”
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歐陽曦原本還一腦袋問號,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知道原晾就在胡涂家!不管他們是怎么湊到一起去的……總之只要她現在過去就能見到原晾了!
魏萊在原晾的指揮下把胡涂抱回了她自己的臥室,踏進去的那一刻,原晾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開始發綠光了——被單、被套、枕套、墻漆、書桌,總之視野范圍內的所有一切都是綠色的,果然是原始人啊……她真適合住在原始森林。
歐陽曦來得很快,快到魏萊覺得如果胡涂只是睡著了的話,可能還沒來得及做個夢。歐陽曦來了之后的重點也完全跑偏,她直接湊到原晾身邊去問:“你怎么在她家?剛才魏萊說你租了她這兒的一樓?她這里這么小,又這么破舊,有什么好的,不如去我家啊,我家里大——”
話還沒說完,原晾就很不耐煩地打斷:“去你家連福爾馬林的味道都聞不到,住這里至少還能聞……”說到一半又奇怪地停了下來,最后只簡單地說,“你去看看她死了沒。”
歐陽曦這才不情不愿地去看了一眼胡涂。
臉很紅,呼吸有點急促,嘴……嘴角還有油漬,歐陽曦閉了閉眼,想來想去鑒于原晾在場,她才沒有直接翻臉,魏萊湊上來,對她帶來的新型全身掃描儀非常感興趣,問了她一句:“這上頭顯示的是胡涂的數據?”
結果遭到歐陽曦的一記白眼:“不然呢?是你的嗎?”
魏萊笑呵呵地搖頭:“我怎么會有這些數據呢,你知道的嘛。”
可惜歐陽曦根本不理會他的賣萌,回頭又去纏著原晾:“你真打算住這里嗎?你是不是還不清楚這個叫胡涂的底細,她……”
“她就是怪物也跟我沒關系,”原晾起身,毫不在意地走出去,“看你還有心情跟我說這些,至少證明她不會死了。”
歐陽曦急急追出去:“她真的是個怪物!你看她家里還是這么落后就知道了,虧她爸媽還是科學家呢,不知道怎么生出這么個怪物來。”
原晾理都懶得理他,伸出右手食指掃描了指紋之后瞬間閃進了實驗室,徒留歐陽曦站在門外風中凌亂。倒是跟過來的魏萊有點好奇地問了一句:“你跟她是怎么認識的?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接受你那個新型機器的樣子啊。”
“還不是她父母去南極考察之前拜托了我爸照顧她,”歐陽曦想著都覺得心煩,“誰知道她還這么不識好歹,根本不領情,說我爸研究出來的掃描機是怪物,呵,真不知道誰才是怪物!”
魏萊點了點頭:“我就說她不會喜歡。”
歐陽曦又問起他:“你們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這次可真不是我,”魏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是教授自己找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么談的,總之最后教授通知我的時候已經讓我直接帶著合同來了。”
歐陽曦陰測測地“呵”了一聲:“就憑她,還想跟我爭?!”
魏萊其實很想說,胡涂連什么是“爭”都沒什么概念,她跟你爭什么啊,但歐陽曦顯然沉浸在自己的劇情里無法自拔,見實在是敲不開原晾的門,就風風火火地跑了。
胡涂雖然在昏迷的情況下被迫接受了掃描,但歐陽曦根本沒給她注射任何藥物,所以等她慢悠悠轉醒之后,還是堅持要靠她自身的免疫力去戰勝感冒病毒,魏萊去探望過后回來轉述給原晾聽,原晾只說了一句:“拿自己當實驗室的小白鼠,還真像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但神奇的是,沒過兩天胡涂還真就自己十分頑強地好起來了,只是可惜了那鍋燉好的罐罐肉,到最后都沒找到機會吃,某天早上胡涂掙扎著去廚房準備倒掉,順便收拾干凈廚具,但鍋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連廚具都被清理得干干凈凈,胡涂十分意外,難不成是……見鬼了?
魏萊也覺得自己見鬼了,半夜被吵醒竟然看到他們家素來以高冷形象示人的原大教授正抱著一口砂鍋在……偷吃!
“你沒被那個原始人下什么蠱吧?!”魏萊驚訝地問。
“大驚小怪什么,”原晾冷冷地看著他,但還是沒忘記伸出舌頭來把嘴角的醬汁舔了干凈,“那個原始人是人,我也是人,憑什么她能吃、我不能?”
道理是這樣沒錯啦,可是你平時從來都說吃這些東西是浪費時間的啊!還不準別人驚恐一下嗎!
“還有,原始人是我叫的,你不能叫。”原晾嫌棄地看他一眼,“看來你又更蠢了些,她叫胡涂,你不記得了?”
魏萊:“……”
雖說搶白了一番,但原晾其實也很難過自己這一關,他對自己躺在棺床里居然沒有一秒入睡、腦子里反反復復出現鍋里晶晶亮亮的豬蹄這個現象非常不滿,更讓他抓狂的是,好像還能回憶起白天聞到的香味,簡直不能忍!
可他怎么可能會惦記著吃那種東西呢!對,就是魏萊說的那樣,一定是原始人給他下了蠱!
原始人真可怕啊……吃飽了的原晾在棺床里翻了個身,終于找到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心滿意足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