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剛交完分鏡的胡涂,難得可以享受一個完整的周末,而且原晾最近不知道接了一個什么神秘的任務,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回來了,胡涂本來以為自己會感到非常輕松,沒想到居然還有點不習慣。
“一定是沒有魏萊和我聊天的原因。”她告訴自己。
胡球那小子在學校參加了一個機器人小組,這周末也剛好有活動,原本一直都很期待可以一個人待著的胡涂瞬間有種空巢老人的寂寞感,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欠虐的體質?
午飯過后,胡涂在網上閑逛,先前做的那幾件旗袍意外得到了很多好評,買家秀出來的上身效果讓其他很多沒買到的買家都羨慕得要命,拼命催掌柜的上新,旺旺上的消息都回不過來了。
如果原晾知道,一定又會嘲諷他們這群“跟不上時代潮流,總活在過去”的人古怪,但確實就是有這樣一群熱愛傳統的人真實存在在這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里呀,胡涂有時候覺得,其實原晾才是真的“迂腐又守舊”的那個吧,總是活在自己那個真空的科技世界里,沒有半點活著的煙火氣。
旺旺是好幾十年前流行的軟件,不像現在,動不動就彈出一個視頻,大家躲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背后,可以用幾個有趣的表情掩飾自己的缺陷,放大自己的優點去和陌生人交流,不也挺好的嗎?
胡涂很喜歡這個軟件,她上線之后回了幾個熟悉的老客戶,表明自己最近沒有時間做新的旗袍,但夾雜在一堆催上心的消息里,有一條顯得非常特別。
AI:您好,請問賣家接定制單嗎?數量不多,只要一件,屬于裝飾品,價錢不是問題,時間也不是問題,只要做得精致,一切不是問題。
這個消息的客戶ID就挺特別的,說話也不太像是混他們這個次元的語氣,胡涂覺得有點奇怪,又看到那個ID的頭像還是亮著的,想了想就還是回了一句。
小糊涂仙:您好,請問您想定制什么?
裝飾的話,不是耳環、項鏈,就是手鏈什么的了吧?
AI:應該屬于項鏈,我們這邊提供圖片,希望貴方可以盡量復刻出來,越像越好。
就知道是項鏈這一類的東西,這種小配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只要精力集中,不會占用太長的時間,胡涂想了想,覺得可以試試。
小糊涂仙:我可以試試,您發圖片過來吧。
對方很快就發了一個文件過來,胡涂一看,居然還是個文件夾,還是個不小的文件夾,看來圖片準備得很充分啊,這樣的客戶看來會對細節非常苛刻啊。
會是個不小的挑戰呢。
原本還在給自己鼓勁兒的胡涂,一打開那個文件夾就傻眼了,這……整整一百張圖片,每一張的分辨率都非常清晰,難怪在原晾改裝過的最快速的網絡下都接收了整整十五分鐘才接收完,物件的各個側面、各個角度,遠近不同的特寫……
這居然是一串朝珠!
對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的狀態。
胡涂心里一個咯噔,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急于證實,又有些不敢證實。原本只是有點感興趣的事,現在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認真去看對方發來的資料。
等胡涂把所有圖片都瀏覽完,對方像是掐好了時間點一樣,立刻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AI:看來掌柜對這條項鏈有些感興趣,那么我把設計圖紙發過去。
這個客戶就像有讀心術一樣,胡涂感到十分詫異,他們竟然連設計圖紙都出來了,想必要求一定不會低,這一單真是奇怪到讓她覺得自己并不是想多了的地步。
小糊涂仙:您的圖片拍得非常精美,設計圖紙也很專業,我可以試著嘗試一下,請問您還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嗎?
且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AI:只要求還原度高,不需要有自己的發揮和設計,還原度越高越好。訂金這一塊我操作不是太熟練,馬上讓我的助手發給你。
胡涂心想,這人一看就是不太熟練操作旺旺這種已經過時了的軟件的人,但他居然還肯為了接近自己“屈尊降貴”用這么麻煩又迂回的方式,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那個ID的頭像很快又亮了起來,這次上線的顯然換了個人,是個語氣輕快、活潑許多的女孩子,她還很迅速地付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訂金,調皮地表示讓胡涂放心大膽的做,反正她的老板不差錢,而且他們也明白,手工的和機器制作相比,一定是會有差距的,所以不會太苛刻,讓她也不要有壓力,反正最后是要用她純手工的制作去和機器制作的作對比,到最后會選擇和原品最像的去投入制作。
這承諾給得意味深長,胡涂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訂金給得這么大手筆,可見他們想做的事一定能帶來不菲的經濟收益,胡涂心里有些發慌。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既然已經放出去了這個餌,總要能有點收效才行,該做的還是得做。
朝珠可不是一般的“項鏈”,制作之前當然得先弄明白它背后的歷史。這一天從午后開始,胡涂一直在研究那些圖片,她一邊參看那些圖片,一邊還翻閱了《清文獻通考?王禮十七﹑十八》、《清會典?禮部四?儀制清吏司》等等資料。
朝珠的樣子和念珠相似,由108顆珠子貫穿而成,掛于頸上,垂在胸前。朝珠的質料有東珠、翡翠、瑪瑙、藍晶石、珊瑚等。每盤朝珠有四個大珠,垂在胸前的叫“佛頭”,在背后還有一個下垂的“背云”,在朝珠兩側,有三串小珠,左二右一,各10粒,名為“記捻”。戴法還有男女之別,兩串在左一串在右為男,兩串在右一串在左為女。
而且朝珠雖然屬于裝飾品,但一般官員和百姓都不能隨意佩帶。對于佩帶何種質地的朝珠,也有嚴格的區分和等級規定,從官員胸前所佩帶朝珠質地的好壞,可以看出官員的品級高低來。朝官凡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以上,軍機處、侍衛、禮部、國子監、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等所屬官,以及五品官命婦以上才得掛用。其中東珠和明黃色絳只有皇帝﹑皇后和皇太后才能使用。朝珠據說象征著四季,質料也不盡相同。
胡涂翻閱完資料已經到了深夜,心中的震撼不是一點點,據她的判斷,那個神秘又奇怪的客戶發來的圖片,和史料上記載的幾乎一樣,在她記憶中,曾經在博物館見到過的朝珠,也和圖片中的高度相似,這……難道是真的文物?
現在已經是2043年,雖然漢服漸漸在小范圍內重新流行復興起來,也已經有一撥年輕人開始重新對傳統民俗文化燃起興趣,所以胡涂最開始還在猶豫,要不要裝作以為對方只是想做一些頭飾、配飾,所以并不需要表現出感到吃驚的樣子,但朝珠有其特殊的朝代背景,又有特殊的使用場合,就算是真的非常喜歡,頂多也就是做觀賞用,誰會在日常生活里佩戴朝珠?事情如此蹊蹺……胡涂覺得事情在往憑自己一人之力無法控制的地步發展了。
但不管怎么樣,現在已經騎虎難下,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把東西做出來,才好看他們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胡涂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將不安與忐忑暫時壓住,一心撲在了制作上頭。
原晾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二樓垂掛下來的一排古怪的珠子,他扭頭不可思議地問魏萊:“房東小姐又新增了一些奇怪的愛好嗎?”
魏萊聳聳肩:“教授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這句話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原晾的爽點,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真讓人沒有辦法,房東小姐就是這樣的人,我們得對她寬容一些。”
魏萊心想人家對你才是一直被迫寬容著呢。
原晾一邊往里走一邊抬頭看著上頭吊下來的串珠,想想覺得有點眼熟:“我們先前是不是去研究過一批出土的清代文物?看著有點像。”
“教授的記性選擇性真大,”魏萊搖搖頭,“數據記得那么清楚,圖像記憶卻這么差勁。這些珠子顯然是在模仿清代的朝珠,我們先前受邀去觀展的時候你還嘲笑過它的實用性。房東小姐應該還在琢磨怎么組合還原度更高。”
“啊,想起來了。”原晾的鼻子都皺起來,“房東小姐研究這么無聊的東西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你自己上去問啊。”
原晾回頭看他,精致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你怎么得出我想知道這個結論的?我只不過隨口感慨一句。”
“切——”
“并且你是我的助手,弄清一切我提出的問題是你的本職工作。”原晾挑眉,“這種事還需要我再次向你強調嗎?”
“教授。”魏萊走到他面前,雙手拉住他的右手捧住,“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會每個月來一次‘大姨爹’?”
原晾憤怒地甩開他的手,怒其不爭地道:“真是粗俗!學學房東小姐行不行?罵人也可以文雅一點的!”
魏萊:“……”
他們正鬧著,胡涂突然從二樓探出個小腦袋:“你們回來啦?”
原晾瞬間變了臉,撐起一個笑臉仰著頭看她:“是的。”
魏萊跟著反問了一句:“你想我們了嗎?”
這么粗俗又直接的問法真是一點都不含蓄!原晾正準備嫌棄地說魏萊,結果胡涂居然笑著點了點頭:“想你了呀。”
原晾:“……”為什么說話的時候只看著魏萊!為什么只看著他笑!為什么只回答說想他了!為什么不順便說一句“想你們”了呢!
房東小姐真是一點都不紳士!
魏萊朝胡涂招招手:“你干什么呢?下來啊。”
胡涂還真就蹦蹦跳跳地下來了,她手里還捏著一串沒穿好的珠子,下來就跑到魏萊身邊去問:“你是不是見過剛出土時候朝珠的資料?”
魏萊搖搖頭,指著原晾說:“我沒見過,但教授見過。”
別怪我不神助攻啊,包袱抖出去了,您自己得好好接招啊!
結果原晾非常耿直地表示:“我雖然見過,但我圖像記憶沒有文字記憶強,已經沒有什么印象了。”
魏萊:……活該你單身!
不過他難得一次真誠,卻沒能讓胡涂相信,她還以為原晾純粹是拿喬,不肯給她幫忙呢,就趕緊跑到他身邊去搖尾巴:“你記性這么好,肯定不會忘記的,你能上去幫我看看我復制的朝珠哪里有明顯差錯嗎?”
原晾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沒法兒拒絕,然后理直氣壯地覺得就算不是原封不動地記下來,總比沒見過的房東小姐要強啊,于是從善如流地跟著胡涂上了樓。
并不打算留在一樓、準備跟上去強勢圍觀的魏萊打心眼兒里覺得,這兩個人的性格還真是挺互補的,教授也就服小胡涂的管教!
不得不說胡涂的手工能力真的是非常強大,原晾乍一看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博物館,但是隨即就想到一個問題,他皺著眉頭看向胡涂:“你做這個干什么?就算你喜歡這種……”胡涂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齊胸襦裙,還化了疑似唐妝的妝容,但唇上什么也沒涂,蒼白得乍看上去還以為是個女鬼,原晾斟酌了一下,最后只好說,“這種復古的妝容,但朝珠是清朝的,這個你總知道吧?”
“我知道!”畢竟是這種專業上的問題,胡涂一心請教,也就不跟他打嘴仗了,“我今天是忙著干活,沒收拾隨便抓了件衣服就穿上了,這個朝珠是我的客戶要求做的,我定金都拿了,想著做得盡可能還原度高一些,所以想請教你。”
她這么正常,原晾有些不適應,剛準備吐槽兩句,就被撞了一下,貼心小棉襖魏萊用眼神傳遞出:“把握機會啊教授!這時候最容易收獲女孩子的崇拜了!”
但當然是會被直接忽略的,原晾甚至還先慰問了他一番:“你是身體還沒有恢復嗎?真是顆脆弱的小草啊,不如你下樓去休息,省得一會兒沒力氣又撞到我,我會有些暴躁的。”
魏萊:“……”
胡涂做了好幾個版本,一顆一顆串好了,被小心地掛在了展示架上,都用透明的罩子罩住,她沒工夫去管他們兩個人之間洶涌的暗濤,有些興奮地問原晾:“你覺得哪個版本更貼近你看到的文物?”
事實上,原晾受邀去翻看那批出土的清朝文物還是在好幾年前,是個什么契機去的他都記不清了,而且當時他一心只想著分析出氧化之后的受損程度,可以如何修復,還特意去故宮博物院和一群文物修復大師討論過,結果當然是鬧了個很不愉快,以原晾的情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迂回婉轉,直接表示無法理解他們到今天還在手工做這些事浪費時間,魏萊當時覺得他沒被直接打出來,真是要跪著服那些大師們的涵養了。而且原晾難得誠懇了一次,表示自己的圖像記憶真的挺一般的,胡涂居然還選擇了不信,現在他面對房東小姐如此期待的眼神,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胡涂見他低頭看著自己,以為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眼睛里都要飛出星星了,雙手都交握著,非常期待地看著他。
“這個,”原晾大搖大擺地走到其中一盞玻璃罩面前,隨手用手指了指,“這個挺像的。”
他指的剛好是胡涂第一個排除,準備廢棄的那個。
胡涂:“原教授,別跟我開玩笑了。”
選、選錯了嗎?原晾嚴肅地在腦海中調取已經很久沒啟用過的記憶宮殿,這次當然必須得記起來啊!
但記起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原晾環顧了四周,最后給出肯定的答案:“每一個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差異,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一個算得上還原度很高的,而且……”
胡涂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語速那么快,魏萊根本來不及阻止,往前走了兩步試圖阻止的時候還被原晾直接用手揮開,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仿品的缺陷,到最后胡涂的臉色已經難看得真的像個女鬼了。
“還真的是不太像啊,房東小姐,不過……”
這次不等他說完,胡涂已經氣得蹦到了椅子上,借助了椅子的高度,終于得以俯瞰他的胡涂提著裙擺尖聲吼了一句:“你閉嘴!”
對嘛,大家閨秀不適合她,潑辣的小娘子才更符合她的性格特征。原晾從善如流地閉了嘴,默默在心里感慨著。
“你走!”胡涂指著樓梯。
大教授已經坐了下來:“你請我上來我就上來,想趕我走我就得走?”
不如來一場“你走不走”、“我就不走”的拉力賽啊,反正現在他正好有點閑。
但胡涂已經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怒氣沖沖地吼了一句:“好!你不走,我走!”然后就真的氣呼呼地沖回了自己的臥室,還把門摔得“砰”的一聲響。
房東小姐最近脾氣見長啊,原晾摸著鼻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偏著頭問已經對他非常無語的魏萊:“你剛又惹她了?”
魏萊:“……教授,真的那么不像嗎?”
“我剛剛就想說的,雖然跟文物比是差得還有些遠,不過和后來文物交易市場上那些騙了一群傻子的贗品比,倒是精致多了。”
這句“不過”為什么不保持語速!為什么這么成功就被房東小姐打斷了!魏萊扶額嘆息,覺得教授這情商是沒救了,他的運氣也真是沒救了。
他和房東小姐可能真的沒有緣分吧。
原晾用手指輕敲了敲最后一串被仔細地纏好了線的朝珠,對魏萊說:“等房東小姐想通了,你告訴她這個作品已經足夠她交差了。”
“教授你可以自己告訴她啊。”還可以順便把剛才那句話說完補救一下胡涂對他的糟糕印象!
“我為什么要等在這里自己告訴她?”原晾非常不理解魏萊的腦回路,“房東小姐這么難看的樣子應該不會希望再讓我看到,畢竟站在她喜歡的所謂傳統文化的角度,應該女為悅己者容不是嗎?我是紳士,當然要給她獨處的時間。”
魏萊:“……教授您可能有點誤會。”
但原晾并不接受第二種可能性,他站起身來,滿意地拍了拍助理小哥哥的肩膀,教育他:“你年紀還小,女士的復雜心思你是不會懂的。”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魏萊覺得他已經無藥可救了。
前腳他剛下樓,后腳胡涂就換了件普通麻布面料的居家服從房間里沖了出來,她徑直走向魏萊,給他鞠了九十度的躬,非常嚴肅地擺脫他:“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第五組朝珠打包寄出去一下?一會兒會有快遞員上門來取件,放到門口等機器人來收我怕它們會弄壞我的作品,我預約的是人工快遞,到時候麻煩你告訴他們東西是易碎品,請小心投遞。”
說完她也不等魏萊答應或拒絕,又像個炮仗似的沖回了房間。
魏萊回頭看了看那個她口中的“第五組作品”,想到剛才教授指著它的樣子,詭異地覺得他們之間其實還是有某種默契的嘛。
尤其剛才原晾那么明顯地調用了記憶宮殿,他那么自負的一個人,一直以來都是不屑于用這個讓其他人覺得是“天賦異稟”的能力的。
原晾的邏輯是:我要用和你們一樣的方法打敗你們,這樣你們才不會覺得我勝之不武,才能對我心服口服。
魏萊搖搖頭,認命地去取朝珠,突然覺得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操什么心,這個屋子里的人一個賽一個的不正常,倒襯托得他這個最不正常的人正常起來了。
3月20日,春分時節。每年的這時候,陽光直照赤道,晝夜幾乎等長,越冬作物將進入春季生長階段,京市郊區的野生春菜長勢兇猛,胡涂自然是遵照“春分吃春菜”的傳統,早早地就在等著這一天。
最近《jia》在網站的成績不錯,編輯給她發了稿費,先前那個訂制朝珠的客戶也很痛快的支付了尾款,雖然還有很多疑團沒有解開,但連著有好幾筆收入,胡涂的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她采購了一大堆食材,趁著胡球周末放假回來住,邀請了沈黎和喻顧一起來吃飯。
喻顧過來的時候順便把最新季度的營養粉給原晾帶來了,給他送進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他起床氣,半個身子都還坐在那個狀似棺材的“床”里,充滿了敵意地看著他:“我邀請你了嗎營養師先生?”
“我是來給你送營養粉的原教授,”喻顧笑著回答,“已經提前和你的助理約過時間了,是他讓我這時候過來的。”
最討厭這種不虛心接受客戶意見的售賣員了!原晾感覺自己又要暴躁起來了,好在魏萊正好過來,接過了喻顧提著的東西,又朝他道了聲謝,才把這事兒翻過去。
原晾的遷怒簡直順理成章:“是什么給了你這樣的自信讓他過來打擾我的睡眠,蠢嗎?”
被殃及的魏萊心情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印象,他伸手在“棺材”上按了兩下,威脅道:“再不起來,兩分鐘后就會朝你噴水,正好連臉都能一起洗了。”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調皮地把腦袋伸回來,好心提醒道,“教授,這里頭的水可一個月沒有換過了喲!”
成功地被逼起床的原晾整個人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恨不得逮著誰都呼一巴掌,當他走出房門,居然還看到了沈黎的時候,就更暴躁了:“我沒有邀請你!”
今天不請自來的人為什么這么多?!
但沈黎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誰說我是來找你的了?再說這是你家嗎?你只不過是個租戶而已,我是戶主小胡涂邀請來的客人,關你什么事?”
房東小姐為什么要請客?
胡球已經從樓上飛奔下來:“沈黎姐!胡涂說還邀請了魏萊哥哥!”
“所以我們可以在一樓的大桌子上吃飯,”沈黎拉著胡球的小肉手,愉快地往桌邊走,“你姐什么時候下來?”
“她和喻顧哥洗菜呢,洗好了就下來!”
一邊已經莫名其妙繞了三圈,只為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個完整,卻也從頭到尾被忽略得完整的原大教授:“……”
胡涂一直遵循著節氣,吃一些時令的蔬菜,春分的時候,野生春菜最好的食用方法就是把它夾到沸騰的魚片湯里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涮兩遍,夾起來吹口氣,直送進嘴里,感覺春天的氣息都一起跟著溜進了喉嚨,真是怎一句愜意了得啊。
“姐……姐!你是不是我親姐!魚片都快讓你吃沒了!”胡球照例又是要在鍋里和胡涂打筷子仗的。
胡涂根本不讓他:“早跟你說了,不是你親姐,是堂的!”
“還說請我吃飯呢,都讓你吃了我吃什么?!”胡球繼續嚷嚷。
“沒人說請你吃飯,我是請沈黎姐和師兄還有魏萊吃飯,你充其量就是個蹭飯吃的,”胡涂繼續跟他針鋒相對,“而且你都這么胖了,吃那么多肉干什么?這不是還有這么多春菜嗎?你吃菜啊!”
為了阻止兩個人繼續吵嘴,沈黎和魏萊一左一右都夾了魚片往胡球碗里送,喻顧也適時地給胡涂添了杯熱水,總算把這岔給打過去。
他們那邊吃得熱鬧,但剛剛收到喻顧送來的營養粉的原晾卻像個小媳婦似的,只能坐在不遠處的貴妃沙發上生悶氣。
憑什么……連那個營養師都邀請了,就只不邀請他?!原晾憤怒又不解地思考著,難道是因為自己平時的形象太過高冷,讓胡涂有心卻不敢來邀請?還是說她知道自己做的那個又燙又油的東西根本不配入他的嘴?但是你不來勇敢地邀請一下,又怎么知道他到底會不會答應呢?!
郁悶!太郁悶了!
12:08,原晾第一次起身去火鍋處倒水喝,鍋里還有四分之三的食物。
期間收獲了魏萊一聲招呼:“教授,喝水啊?”
還收獲了沈黎一句嘲笑:“我還以為大教授連喝水都會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呢。”
當然還有胡球的一聲驚呼:“偶像!”
忽略掉胡涂的無視和喻顧友好的微笑,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邀請他也坐下一起吃!這群人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12:43,原晾第二次起身去火鍋處倒水喝,鍋里還有二分之一的食物。
期間收獲了魏萊一聲招呼:“教授,又來喝水啊?”
還收獲了沈黎一句嘲笑:“你怎么光喝水不上衛生間?”
當然還有胡球的二聲驚呼:“啊!我的偶像!”
胡涂這次朝他翻了個白眼,喻顧剛好低頭在吃菜。依然……沒有任何一個人邀請他坐下一起吃。
原晾認真思考,他們是不是吃得太認真了?自己要不要提醒他們一下呢?
13:00,原晾第三次起身去火鍋處,并不打算倒水,因為鍋里的食物所剩無幾了。
經過的時候,原晾伸出右手食指曲起來在胡球頭頂敲了一下,頭號粉絲仿佛被這一敲,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
“啊!”胡球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想起來自家偶像好像也沒吃東西啊!這怎么行!“偶像你光喝水怎么行?我姐的手藝還湊合,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火鍋?”
沈黎和喻顧覺得這是道送命題,涉事人一定會遭到狂風暴雨般的嘲諷。
但并沒有。
胡涂覺得這是道送分題,涉事人一定會收獲狂風暴雨般的教訓。
然而也沒有。
只有魏萊后知后覺地開始反省,自己怎么沒一早就想到邀請他呢?但隨即又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個蹭飯的,蹭一還送一,好像不是太合適啊……
其實連胡球自己都覺得,偶像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怎么可能會委屈自己跟他們一起吃殘羹剩菜?
誰都沒想到原晾竟然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胡球像個小主人一樣,坐在方桌的一端,胡涂和喻顧并排坐在他的左手邊,沈黎和魏萊并排坐在他的右手邊,原晾坐下來的位置剛好和他相對,眼神相交時,胡球被原教授眼中的殺氣驚到,強烈要求和胡涂換位置。
等胡涂糊里糊涂就被攛掇著坐到了原晾對面時,才驚覺自己又被弟弟擺了一道,感受到大教授凌厲的眼神,莫名其妙就開始心虛起來,暗暗后悔著怎么讓胡球這混球占了先機,早知道要一起吃……那還不如一早就去邀請呢!
她滿臉油光地坐在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的表情豐富道原晾應接不暇,而且他竟然覺得滿臉冒油光的胡涂挺可愛的!
“房東小姐難得這么可愛,真是讓人覺得和這樣一群生物坐在一起吃沒有營養的東西都不算太浪費時間啊。”原晾在心里感慨著。
但從來覺得吃東西都是浪費時間的人,一開吃就是火鍋這么特殊的食材,原晾到了晚上,非常不幸地鬧肚子了。
他從“棺材”里第八次坐起來的時候,覺得這一定是鬼迷心竅非要和那群愚蠢的人類一起吃奇怪食物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