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曦發神經,在燕大造謠不花成本,但卻真的害得胡涂徹底斷了留校任教的路,胡涂雖然生氣,但事已至此,生活還是得繼續啊,她在家大哭了一場,惹得原晾又來冷嘲熱諷,和他大吵一架之后覺得胸中那團郁結的火氣總算是發泄出來了。
沈黎偶爾過來,有一次湊巧看到胡涂正在打包她自己設計和縫制的旗袍,就順嘴問了一句:“這是寄給誰啊?”
胡涂一邊打包一邊回答她:“在網上掛著圖,有人感興趣,拍了我就發貨嘛。其實也不是正經做生意,就是鬧著好玩兒。”
她自己平時穿得就很民族風,沈黎從前只是羨慕,這時候就被勾得心癢癢起來:“那你也替我設計一件嘛,搞研究的時候方便的那種款式,我一直覺得你穿得好看來著。”
“你就算了吧,”胡涂頭也沒抬,“回頭你那寶貝弟弟見著了,又得怪我把你給帶壞了,本來現在就一直欺負我,讓我過幾天好日子吧。”
“別啊,我穿什么衣服什么時候還輪到他做主了?”沈黎過來幫忙給箱子貼膠帶,“就他自己那個搭配品位,也只能算作不失禮罷了。”
胡涂也沒跟她爭辯,就只笑笑不說話,她接下網上的訂單,當然也不會是感興趣這么簡單,只不過有些話只能點到即止,說多錯多的道理總還是明白的。
沈黎是聰明人,也就順勢換了別的話題:“我看到網站上《jia》上掛著‘已簽約’的標志,你和網站簽約啦?”
“是啊,”胡涂總算打包好了,愉快地站起來,“現在也沒辦法留校任教了,總得給自己找個正經活干,之前是擔心工作忙起來沒辦法正常更新,現在反正也沒什么別的事干了,和他們簽約了還能有編輯盯著我按時交稿,也挺好的。”
這下沈黎就高興了:“我就說嘛,《jia》這么高的人氣,他們怎么可能不想跟你簽約!這下好了,以后是不是就能看到日更了?!”
胡涂笑著點點頭,還很可愛地握起了小拳頭舉起來:“我會努力的!”
《jia》里的陳思甜最近可以說是性格大變,她先前是非常害怕和機器人打交道,自從呂出現之后,她就對機器人沒有先前那么抗拒了,而且呂雖然一直在做壞事,但他在陳思甜面前從來都是正直、善良的模樣,兩個人居然還發展出一條感情線了!
沈黎對這個走線感到很迷幻:“人和機器人也可以有感情線嗎?”
胡涂不愿意劇透,所以并沒有多說,只是簡單地回答她:“從呂不愿意在陳思甜面前露出本性,而偽裝成善良的樣子開始,很多事就都不是大家能理解的那么簡單的走向了。”
原本就在網站上小紅的《jia》從簽約開始,各種推薦位都上來了,劇情也開始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數據越來越好,人氣也越來越高,胡涂漸漸從先前的打擊中走出來,可她剛走出來,始作俑者又迫不及待地跑來蹦跶了。
歐陽曦覺得自己真的不是針對胡涂,但這個怪物真不知道是給原晾下了什么毒、種了什么蠱,他居然不只是把那個怪物的家當成工作室!他還住在了那里!
不能忍……原晾和怪物“同居”的事實讓她根本不能忍!
但她幾次和那怪物正面起沖突,關鍵時刻都沒占著便宜,歐陽曦也不笨,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要采取迂回戰術,于是借口“因為我父親工作太忙、胡叔叔讓我幫忙照看你”,三天兩頭往胡涂家跑,胡涂最開始覺得不堪其擾,可人家這次不是來鬧事的,還有“關心她”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如果一直把人家拒之門外,還顯得自己特別不知好歹,于是只能默默忍耐。
但這樣的忍耐連當天都沒有堅持完,就被“幸災樂禍”的情緒所取代,因為她很快就發現,歐陽曦過來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標是原晾啊!
其實她一早過來按門鈴的時候,魏萊就已經深刻認識到了這個事實,所以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原晾的實驗現在進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進行得不是太順利,現在還來了個明顯是想搞事情的歐陽曦,魏萊想給今天的自己點根蠟。
歐陽曦的目標明確、行事風格簡單,她也根本沒想瞞著誰,一來就獻寶似的把她最新研制出來的營養液送到原晾跟前去:“原晾你看,以后你都不用吃什么營養粉了,就把這個當水喝,就連吃營養粉的時間都可以省了。”
不幸正趕上原晾在腦內計算,直接無視了她,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走到了胡涂身邊,不耐煩地敲了敲她的桌子,她就更加不耐煩地指了指一旁的小箱子,魏萊趕緊跑過去把箱子打開,取出營養粉遞給原晾,他接過去直接倒進了嘴里,然后接過魏萊接著遞過來的水,吞下去之后就回了實驗室。
明明是三個人都無視了歐陽曦的話,但她選擇性地只打算找胡涂的麻煩。胡球多機靈的小孩兒啊,一眼就看出來他偶像今天氣壓低,一定是有正經事要忙,乖乖地上樓去不打擾,但這樣一來,他也就很自然地把胡涂的書房給占了,二樓的空間本來就狹小,除了臥室和書房,就只剩一個廚房了……總不能讓她在廚房畫畫吧?!
胡涂是實在沒辦法才來一樓客廳的,但這樣又礙了不速之客歐陽曦的眼,她好不容易找到感覺了,就被歐陽曦一巴掌拍在了畫紙上:“胡涂!你到底想干什么!”
“……”這句臺詞是不是應該她來說啊?胡涂一臉無奈地看著她,“我想畫畫啊歐陽醫生,你今天醫院不忙嗎?”
其實非常忙,但又忍不住往這里跑,吵起架來都沒有個正當理由的歐陽曦狠狠瞪了胡涂一眼。
胡涂看著她,小腦袋里冒出來一個對話框,《jia》里的陳思甜無辜地站在一旁。
以歐陽曦為原型的漫畫小人兒正在憤怒地大吼:“別以為一副無辜的樣子就是真的無辜!原晾他看不懂你這些歪門邪道,我可什么都知道!”
陳思甜雙手攤開,一副無辜的模樣,腦袋頂上全是問號:“你知道什么啊,會不會是腦補過度啊!”
歐陽曦形象的漫畫小人兒整個人進入攻擊狀態:“你以為自己兩面三刀挑撥我和呂之間的關系,就真的可以成功了是吧?你那點齷齪心思還以為我不知道?呂早晚會看清你的真實面目!”
胡涂被自己的腦洞逗樂,居然覺得歐陽曦這個形象的漫畫小人兒腦補過頭的樣子也挺可愛的,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本來就瞪著她沒好氣的歐陽曦被徹底激怒,大聲吼了一句:“你笑什么!”
結果因為聲音太大,成功將原晾引出來,他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暴躁地看著歐陽曦:“這里是我家,你過來我權當是探望房東小姐,如果你繼續這么大吵大鬧影響我的工作我就報警!”
說完就一轉身回了自己的實驗室,明明門是自動的,他還反手狠狠一甩,“梆”的一聲,把胡涂都嚇得一哆嗦。
歐陽曦什么時候被人這么兇過?但她再次直接忽略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這個事實,也對剛剛發脾氣的原晾視若無睹,只知道逮著胡涂這老實人可勁兒欺負,只好加重了幾分狠勁兒再次瞪了胡涂一眼。
再次被瞪了瞪胡涂表示很委屈啊,還自己腦補出了她沒說出口的臺詞:“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對著干是吧?從小我歐陽曦想要的就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你對原晾……呵,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當我的情敵,你夠格嗎!”
想完又覺得夸張,胡涂狠狠甩了甩頭,覺得自己這腦洞很詭異啊,天降情敵也就算了,可為什么在想象中,自己還有點想半推半就著……迎戰?
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的歐陽曦最后狠剜了胡涂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想學著原晾剛剛的樣子反手把門摔響,但原晾親自裝的智能門倔強地往后凹著,就是不讓她碰到。
歐陽曦:“……哼!”
事后胡涂和另一個目擊者魏萊探討這個問題:“歐陽曦是不是喜歡你們教授?但這關我什么事?為什么她總找我麻煩?”
魏萊聳聳肩:“雖然歐陽醫生沒有明說,但我覺得你猜得沒錯。至于她為什么找你麻煩……可能是被我們教授刺激的吧,除了你她也沒有別人可以轉嫁怒氣啊。”
冤大頭胡涂:“我可真是冤枉啊,你們教授來租我的一樓本來就是強買強賣好嗎!我也是受害者好嗎!”
正好出來喝水的原晾聽了一耳朵,幸災樂禍地說:“如果真是強買強賣,現在我已經是這棟古董房子的主人,你早就被趕出去了。”
胡涂:“……”
“別跟他計較,”魏萊害怕馬上又是一場大戰,趕緊把胡涂哄著離開了,“走走走,我們上去看看球球!”
……
3月5日,驚蟄。胡球的學校開學了,他正式去學校報到了,行李都搬去了學校宿舍,家里少了這個混世魔王,一下子顯得安靜起來。
所謂驚蟄,其實指的就是冬天蟄伏土中的冬眠生物開始活動。驚蟄前后乍寒乍暖,氣溫和風的變化都較大,每年這個時候,胡涂都一定要吃驢打滾的,最開始外頭還有賣,后來能找到的小攤就越來越少了,而且就算能找到,口味也不正宗,再后來她就一直是自己做了。
驢打滾是很多年前的京市,驚蟄時節必吃的小吃之一,因為它最后制作工序中撒上的黃豆面,就和老京市郊外的野驢撒歡打滾時揚起的陣陣黃土似的,就取名為驢打滾。
胡涂一直以來吃的驢打滾都是蒸出來的,原材料很簡單,做法就更簡單了,先把糯米粉用水和成面團,蒸鍋上火燒開,籠上鋪濕布,將和好的面團放在蒸布上,蓋上鍋蓋,上籠大火蒸40分鐘;接著再把黃豆粉炒熟,白糖水、桂花兌成糖桂花汁;最后只需要將糯米面裹上黃豆粉,搟成片,抹上豆餡,卷成筒形,再切成小塊,澆上糖桂花汁就行了。
但是喻顧卻做過好幾種烹飪方法的驢打滾,有一次帶給胡涂吃,讓胡涂驚艷了好久,但她自己按照記憶中的味道嘗試去做,卻從來沒有做成功過,于是這天就直接把喻顧找來,準備向他請教。
喻顧做事向來周到,他上門來時連材料都準備好了一起帶過來,胡涂探著頭過去看,一看就笑起來:“其實材料也差不多嘛。”
材料確實差不多,也不復雜,不外乎就是一些糯米粉啊、黃豆面啊、紅豆沙,喻顧讓胡涂提前燒了些溫水備用,然后把糯米粉倒進一個大缽子里,加入適量溫水,把它揉成光滑的面團,然后再在盤底抹一層香油,將面放在盤中,包上保鮮膜放進了鍋蒸。
直到整個步驟,胡涂都沒覺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對啊,甚至和她之前吃的版本連做法都是相似的。
“蒸20分鐘左右就行了,”喻顧告訴她,“前5—10分鐘大火,后面改小火。”
胡涂本來以為只需要靜靜等著面團蒸好就行,但喻顧又開始忙活了起來,他把黃豆面倒到鍋中翻炒,炒成了金黃色,胡涂聞著還有點兒鍋巴的香味兒,喻顧告訴她:“可千萬得掌握好火候,聞見了吧這香味兒?但千萬不能把它炸成黑色,那就不是這味兒了。”
很快面就蒸好了,喻顧戴上手套將面團取出來,用抹了少許油的保鮮膜包起來,上搟成片再切去邊角,將紅豆沙均勻抹在上面,從一頭卷成卷。
“最后撒上黃豆面就可以了。”喻顧說。
“師兄你真是太厲害了!”胡涂早就餓了,直接伸手去拿了一塊過來嘗,一邊吃一邊愜意地瞇起眼睛,“沒錯,就是這個味道!我怎么就是做不出來呢!”
喻顧笑得寵溺又溫柔:“這有什么關系?想吃隨時叫師兄給你做就行了。”
這下胡涂就更高興了,抱著他的胳膊又蹦又跳的:“師兄最好了!”
她今天穿著一件改良版的漢服,長長的頭發只在腦后梳了個簡單的髻,其余的都垂下來,溫溫柔柔地搭在肩上,看著活脫脫一個古代的小娘子,在外人面前看著文靜,在自家人面前就調皮了,喻顧看著實在喜歡,就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那當然了,師兄對你不好,對誰好啊?”
二樓他們師兄妹正溫馨愉快地喝著下午茶,一樓的原晾卻心情十分煩躁,魏萊先前負責的實驗數據出了差錯,一個多月來的努力付諸東流,可他現在連責怪都不行,魏萊自己已經非常自責了,加上他身體又出了狀況,被勒令必須好好休息,于是所有的爛攤子都得由原晾一個人收拾,心情這么糟糕的時候,他竟然還聽到樓上傳來一陣說笑聲!
這次連原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聽到胡涂和喻顧的說笑聲,心里為什么會異常煩躁,他想也不想就沖上去,看到胡涂正在吃驢打滾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是飯桶嗎?!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
胡涂現在看到他奓毛就有種莫名的爽快,云淡風輕地回了一句:“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
喻顧雖然覺得有趣,但還是覺得這樣嘲諷人不太好,就低聲說了一句:“太沒禮貌了。”
胡涂笑起來:“師兄你不知道,咱們這位大教授可不一定能聽懂,我這根本就是‘對牛彈琴,牛不入耳’罷了。”
“‘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原晾冷哼了一聲,“為什么不反思自己說的話到底是不是中聽?一味責怪別人,你師兄就是這樣教你的?”
胡涂“哼”了一聲:“既然你自己都承認自己是牛了,那我也就不說什么了。”
原晾原本不想跟她計較,但看到她和喻顧依偎在一起偷笑的樣子實在是生氣,指著她就開始罵:“你家里父母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嗎?一天到晚裝什么大家閨秀,罵人都只會用古詩文是吧?怎么關鍵時刻‘德言容功’都忘了?”
真沒想到他還知道“德言容功”,但三從四德簡直就是傳統文化中的糟粕,有什么好遵守的?胡涂嗤之以鼻:“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新時代的大教授呢,還有臉把這種東西掛在嘴邊,你是不是還想回到過去當個土皇帝啊?”
喻顧真是被鬧到頭痛,他怎么感覺每次自己過來都能碰上他們吵得不可開交,也不知道是他每次來都趕得這么巧呢,還是平時他們就是這么相處的?
“原教授,其實……”喻顧試圖解釋。
但他一開口,原晾就直接朝他開炮了:“還有你!一天到晚沒有正經事做嗎?成天往人家家里跑是想干什么?”
這次連喻顧都覺得他不可理喻了,原本還只是跟他小吵小鬧的胡涂徹底被他惹怒,像只被搶了食物的小老虎,張牙舞爪地朝他嚷嚷:“你這人有沒有禮貌!這是我家,師兄是我的客人,你只不過是個房客而已,這是我的二樓,你有什么資格和身份在這里鬧?!”
原晾被她好一番搶白,氣得臉色都白了:“我是好心提醒你……”
“我不要你提醒!”胡涂雙手叉腰,眉毛都挑起來,“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走!”
這一場架吵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也莫名其妙,原晾下樓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自己竟然會和一個老古董吵架已經足夠不可思議了,還居然吵輸了,那簡直讓人感到驚悚!
而且那個喻顧到底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往一個單身的女性家里跑,就算他自己不要顏面,難道也不顧人家女孩子的名節嗎!那個老古董不是最喜歡拿古代那些東西出來教育人嗎?為什么在這件事上就這么一反常態的思想超前!
對了!原晾想到這里,突然想到該怎么反駁剛才胡涂的質問了,她剛剛說“你有什么資格和身份”,他可是這里的房客啊!是名正言順可以在這里的人!如果那個喻顧不懷好意呢?如果他真的對胡涂做了什么壞事呢!是不是他這個房客到時候還會背上“沒有及時提醒、施救”的罵名?!
終于想到一個反駁的理由了,原晾興沖沖地再次往二樓跑,這次他學乖了,特意放輕了腳步,想著到時候趁他們不備,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結果就因為他刻意放輕了腳步,看到了胡涂和喻顧人后相處的真實畫面——
胡涂不知道剛做了什么,滿手都是面粉,鼻子尖上都被沾上了,大概有些癢,又不知道能怎么撓,喻顧就好整以暇地看熱鬧,還無辜地表示:“你也聽見了,剛才原教授才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可不能直接上手啊,反正鼻子已經弄臟了……要不你就干脆直接用手撓?”
說完兩個人就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笑點,“咯咯咯”地笑成了一團,最后當然還是喻顧用紙幫她擦干凈了鼻尖,還伸手替她把散落下來的一縷總是不聽話的頭發綰到了耳后,兩個人相視一笑。
看完這一幕,原晾感覺自己那團剛剛升騰得厲害,差點就要噴薄而出的怒氣突然就泄掉了,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沒有身份和立場進去打擾這個看似溫馨的場面,其實老古董說得對啊,他有什么資格呢?想到這里,他覺得心里更加煩悶了,再也沒心思跟他們斗嘴,悻悻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