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熹,解雪心乘坐的火車進入鯉魚洲境內,鯉魚洲的刺桐港,正是火車行駛的終點。
車廂中一個大叔正在高談闊論,豪放的大嗓門破壞了她有限的睡眠。
近10個小時的車程,她在人滿為患的車廂過道中落腳,臨近午夜才找到地上能坐的空隙。此刻雙腿蜷縮的酸痛,睜開眼睛,太陽穴更是突突的眩暈。
但抬頭一看周圍的人群,她硬忍著全身的酸痛站了起來整理衣裝。
離她最近座位上的中年謝頂男子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帥氣的同齡男生,他穿著冰藍色長袖T恤,手腕上一抹金色格外眼熟,是帶著金大校徽的手表,那是金大表彰成績第一的獎品,金汐銳也有一枚,勛章一樣戴著成天嘚瑟。
即是校友,多半會認識自己也說不定,她連忙在最短的時間將自己的儀容外貌整理到最佳,美麗外表支撐著她的自尊心。
尤其是這樣氣質不凡的異性面前。
帶金表的男生五官棱角分明,但組成的面容卻有些偏冷,他沉默看著鄰座聊天的乘客,疏離的表情仿佛無形中一道屏障,將他和眾人隔絕成兩個世界。
而對方碰觸到解雪心視線的時候,表情似乎有所緩和,眸子對著口沫橫飛的大叔是12月的冷冽冰霜,對她則變成了秋日的微涼。
視線交匯的瞬間,解雪心疲憊的肉身無法抗拒他眼眸散發的魅力。
有的男人眼里有故事,有的男人眼底有淬煉人生的魅力。而他的眸子,是個黑洞,稍不留意的靠近,就會吸到渣都不剩。
解雪心定定神,連忙從黑洞中掙扎出來,發覺對方視線正滑向她的下身。
她一低頭,看見自己麻木的腿正微微顫抖,引來他異樣的目光。
她尷尬極了,連忙解釋,“我和你一樣是在金陽上車的,恩,是,我也是金大的,我們是校友。”
那男生經常被異性搭訕,對此習慣性敷衍。可聽聞她硬是苦捱了十多個小時車程后,竟然有點心軟。
“坐。”他起身將位置讓給解雪心。
她正要婉拒,被對方有力的臂膀在肩上一握,她竟無法抗拒,坐在舒適的椅背上,頓時覺得渾身舒爽。
她感激至極,連忙將地上碩大的行李立起,將背囊拎到膝頭。指著空出的位置對他說:“若是不嫌棄,你可以坐在這個箱子上。”
男生臉上閃過一絲笑容算是對她的回復,繼續望著車窗外,站的筆挺,看著越來越多的高樓吞噬著海岸線。
列車快要進入刺桐港,和銀島隔著一道海水,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銀島是東岸富豪聚集的奢華度假小島,刺桐港則是低廉小商品聞名的貿易港。
車廂中的大嗓門大叔把話題轉向了銀島:“去了刺桐港,當然要登銀島啦,現在的公共輪渡很快很方便啦,不比十年前,要參加豪華旅行團包游艇才能過海啦。”
有人質疑:“那以前普通人就去不了銀島么?”
“普通人去銀島作甚?捕魚嗎?銀島的沙灘都是有錢人家的私家海釣區,不容窮人接近啦。”
車窗外,銀島不過是個灰色的影子,卻不能阻止人們對那片島嶼好奇的意淫。尤其是解雪心周圍的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女的關注,讓大叔聲線越發高昂。
“現在國家不興富豪搞特權啦,所以不登銀島簡直就是白來刺桐港一趟,銀島那里的店家逼格都蠻高端啦,衛生間里遞毛巾的小妹都比刺桐港的女仔白嫩高挑。相比較起來,刺桐港就顯得太保守廉價啦。”
解雪心聽著覺得格外刺耳,畢竟自己就曾在刺桐港待過相當長的時日,那里根本沒有那人說的那么不堪。她扭過臉,表示自己的不認同。而視線撞在校友男生身上,見他看著遠處銀島的眼睛,竟也蒙著一絲隱隱的反感。
而大叔的大嗓門卻強迫他們傾聽。
“銀島哪里最好玩?當然是walkstreet啦,那里一百年前是美軍基地的‘軍人俱樂部’,賭場夜店遍地,被當地人稱‘雞鴨鵝一條街’。”
話語未完就被打斷,“什么是‘雞鴨鵝一條街’啊?莫非是那種服務?”
“ ‘雞’ ‘鴨’ 我懂,‘鵝’是什么?”
大叔一得意,聲音更大更吵,“‘鵝’就是人妖啦,最冒尖的要數奧丁大酒店里的,黃的白的貨色齊全,艷舞表演陪酒陪睡,在東岸是數一數二的啦。不過你們年輕人在門外看看熱鬧就好,要想進門,消費至少要超過五位數,不然會被鬼佬打手趕出來啦。”
解雪心有點失望,心想“沒想到奧丁大酒店居然是這種地方?和王煌建筑學書籍上描述的怎么完全不一樣,不是老牌銀行家的商務場所么?原來世界上的商人都離不了酒色財氣,一百年前如此,至今依舊。”
她視線又落到那冷峻校友的臉上,那大叔的叫嚷他也聽到了,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而眼里卻多了一種譏誚的神色。仿佛對那個地方格外不屑。
當解雪心看到奧丁酒店的真身,她站在復古的雕花玻璃窗下張望的忐忑,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昨天下午如同火車上的大叔所言,她站在酒店門外站了快兩個小時,連門都沒有進去。
到了晚上給王煌的電話才打通,解雪心還沒來及說自己到了銀島,對方就說自己在準備文件,甚至有幾個外文資料要請她翻譯。
——也說不出口,王煌那句“過來讓我草。”讓她一拿起電話就如鯁在喉。
晚上她乘著輪渡回到刺桐港廉價的小旅館,突然覺得沈玉牒說的那句“沒有機會接近我們”,竟然是真的。
權貴的門檻真的能隔出兩個世界。
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也一點也沒有變。
她不甘心,這么高昂的車費可不是能白花,況且,對王煌的感情也不能就這么算了。她竟有點想聯系就在本地生母。
生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來刺桐港討生活,這些年來很少回鄉,想來在此地也混的不怎么樣,不然以母親那種愛慕虛榮的個性。早就衣錦還鄉在奶奶面前耍闊了。在少不經事的時代,生母沒少用漂亮衣服籠絡她,但是最后還是把她丟給了奶奶。讓奶奶想起她,就對自己是一頓臭罵,也讓她想起生母,那種被遺棄的怨氣就塞滿了胸膛。
現在的解雪心早就不是那個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了。她洗了洗臉,唇上一抹亮色藏好奔波一下午的疲倦。想起了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帶金表的校友,他送她出站后,留下了他的名字——李何夕。
雖然他有一張過分冰冷的英俊臉孔,但是她相信自身有破解這些冰冷的特質,王煌在初遇她之前,也是傲嬌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少年啊。
關于李何夕,她不僅僅知道他的名字,更知道他現在何處。
解雪心對著鏡子打起精神,打算去找他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