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3日,早上七點二十,R市高鐵站前,一位著裝簡單面容昳麗的女子,毫無形象地抱著身邊人的大腿,又哭又喊。惹得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冉冉啊,你的車快開了啊。”冉媽無語地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的女兒,說。
“不!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沒過夠暑假,我不走!嗚嗚嗚嗚嗚,我不想離開你啊媽媽!”身為本文第一正牌女主角的夏小冉正在——額——太丟臉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從昨天晚上哭到現在了,又不是回不來了,十一馬上就到了,都在外上了一年的學了,怎么還是這么戀家?”
“哼哼哼,哭唧唧~我就是不想走蠻,嗚嗚嗚嗚。”
“沒時間了,快點快點,票拿著。”冉爸二話不說就將夏小冉推進了車站。
直到女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里,冉父冉母才慢慢地轉身,離開了車站。
“走了走了,沒什么好看的。一個月之后又回來了。”
“說是這么說,但還是…….誒。”
他們的背后,人群稀少的地方,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少年。鴨舌帽下面泄出絲絲栗色頭發,黑色口罩擋住了大部分臉,那雙攝人心魂的桃花眼死死地盯著那對父母離去的背影。他站那已經很久了,久到鳥兒以為他是一尊雕像,甚至大膽地棲在了他手邊的拉桿箱上。
終于等到手機鈴聲驚走了鳥兒,他才收回視線,看了看來電提示,接了起來。
“我的大少爺,您到了沒啊?活動馬上要開始了啊。”
“到了。”
“你在哪兒呢?我在機場這沒看到人啊。快出來,我們走快捷通道,你的粉絲已經把出機場的路給堵死了。”
“不用了,我在高鐵站這。”
平地一聲雷,電話那邊的聲音提高了八個度。
“什么!柒風,你在搞什么啊?不是說好了坐飛機過來的嗎?我們的人都在機場這,你怎么跑高鐵站去了?你知不知道快遲到了?!”
柒風把手機拿離耳朵遠了一點,平靜地說:
“所以你們得快點過來接我了。”
隨后不等對方再開口就掛了電話。遮在帽沿下的眼睛又望著剛才的方向,人來人往,那對父母已經不見了。
如果,母親還活著,是不是父親就不會再娶,那樣,我也可以像那個女孩一樣,被媽媽溫柔地安慰,被爸爸寵溺地呵斥,被掛念得理所應當…….
這一整天柒風的心情都很不好。臭著臉坐上了車,臭著臉見了主辦方,臭著臉跟粉絲們打招呼,臭著臉聽著她們的尖叫,臭著臉結束了整個活動,以及臭著臉被公司罵了一頓。
這一整天夏小冉的心情也很糟。憂傷地乘車,憂傷地去學校,憂傷地收拾宿舍,憂傷地跟同學打招呼,憂傷地去上了晚自習。
“夏小冉?夏小冉!”
感到有人在戳自己的后背,夏小冉摘下耳機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包巧克力豆的袋子。袋子后兀地閃出一張線條分明的臉來。
“送我的?”夏小冉不確定地壓低聲音問道。
程非墨點了點頭。夏小冉接過那袋子,用口型對他說了聲謝謝。巧克力豆向來是夏小冉的最愛,可是今天——她抬頭就看到了漆黑的夜空中一輪皎潔的峨眉月——誒,連巧克力豆也拯救不了的爛心情。將袋子往旁邊一推,重又戴上耳機做起了四級題目。
程非墨此人,是個典型的北方人。說他典型,是因為他的長相帶著北方特有的狂野和硬朗。古銅的膚色,臉上的線條像刀刻的一般,身材十分高大,是非常招女孩喜歡的類型。而且學習成績特別好,還任學生會副主席,班上很多女孩喜歡。其實剛開始進校園的時候,夏小冉也曾偷偷喜歡過他,不過后來……..后來她就看到了柒風的視頻,從此就不知喜歡為何物,對天下所有的男性除了柒風以外都無感了。
“怎么了,剛來學校就心情不好?”他們出了教室后,程非墨問夏小冉。
“啊?”
程非墨指了指她手中的零食袋,說道:“你平時一看見巧克力豆都是撲上去的,今天吃得這么少,還不是心情不好?”
“哈?”夏小冉尷尬地笑笑,自己平時有表現得這么明顯咩?
回到宿舍,放下書包,拿著牙杯剛準備出去刷牙,就被迎面奔進宿舍的杯杯撞了個滿懷。
“杯杯,矜持矜持,別動不動就投懷送抱的。”她接住一頭撞進懷里的小室友說。
“別管這些有的沒的了,小冉!”杯杯反手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走了似的說:“說,你是不是跟程非墨有什么?嘿嘿嘿,你瞞不了我的,我可是都看見了哦~”
好夸張的語氣,把全宿舍的人都招來了。夏小冉的宿舍,出了名的小、破、舊,講一句話人人都聽得到,還別說杯杯講的是程非墨的八卦了。
“什么!小冉,你和他在一起啦?”
“哇,這你就不厚道了吧,這都瞞著我們?”
“快說快說,你是怎么追到他的?他可是程非墨誒。”
“對啊對啊,我們學校為數不多的男神級學生誒。”
“冷靜,冷靜!”夏小冉在五張嘴的攻勢下要炸了,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你們在講什么啊,我跟他沒什么啊,拜托人家是有女朋友的好嗎!”
“你才拜托吧,他跟他女朋友上個學期就分了好嗎!”橙子喊道。
“啊?真噠?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夏小冉茫然地說道。
“別裝傻了你,我什么都看到了!你跟他一起從自習室回來的!他一直把你送到了宿舍樓!”杯杯一臉騙不了我的表情大聲說。
“噢噢噢噢”其他人跟著起哄。
夏小冉無助地擺了擺手,道:“你們冷靜一下好不好?我跟他真的一點都沒有!上自習的時候他坐在我后面,然后我們就一起回來了,就這樣而已,不要再瞎猜測了OK?”
無視其他五個人一臉我不相信的表情,夏小冉終于將手抽了出來,揉亂了杯杯的頭發,然后跑了。
R市某五星級酒店頂層套間里,柒風面無表情地結束了今天的直播。畫風突然轉變,搞得他的粉絲們人心惶惶,少爺今天怎么了?全程說出來的話都不超過十句,而且打法也比以往兇狠得多。
他面無表情地接起電話。
“什么事?”
“喂?”電話那頭長白不相信地看了手機一眼,確定自己沒有撥錯號后問:
“柒風,你怎么了,主辦方怎么你了?這么不高興?”
“沒”是我眼睛的錯,是那個女孩的錯,是那對父母的錯,為什么要在我面前上演那樣一場父慈母愛,家庭和睦的戲?為什么要在我面前炫耀你多到用不完的愛,不知道我會瘋嗎?
“柒兒,你知道你瞞不了我的。”
一段長長的寂靜,時間久到長白已經他已經掛了電話。對方略帶苦澀的公鴨嗓音才傳了過來——
“阿白,我想聽你的大提琴聲。”
“你等一下。”
長白并沒有讓柒風等很久,甚至可以說這句話才傳到柒風耳中后就已經飄過來了大提琴聲。華麗的琴音透過相隔幾萬里的電流而來,稍微有些失真卻無傷大雅。華燈綻放在無窮的黑夜,在被稱為“R市地標”的頂層,柒風站在落地窗后面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巴赫緩緩地被彈奏,一片冷漠。
柒風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掉幾滴淚的,否則變顯得太不孝了。可是也許他今生的淚都在10年前流盡了,他只感到眼中陣陣的干澀。這顆心,已經死掉了吧,被葬在舊時堂屋前的那顆櫻花樹下——那是媽媽最喜歡的樹。
一屋子的寂靜,同柒風屹立不動的身姿一起被剪成了黑白老照片,無言也無色。
很久很久,柒風才對電話那頭說:
“你的琴技,好像進步了好多。華麗到我覺得自己都不配聽。”
“柒兒,告訴我你酒店的地址。”
電話中突然爆發出狂笑的聲線,低迷又絢爛。
“阿白不會吧,你打算現在飛過來?我沒事,你忘了我答應過你的?我只是突然很想見你。”
長白捏著電話線的手一下子僵硬了,努力維持著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淡淡說:
“以為你怎么樣的我真是有病,懶得管你了,明天我要是再在學校看不到你你就打好棺材進去躺著吧。”
“哎呀阿白,你真的舍得這樣我么?我的心里可是全是你啊,枉費我遠在千百公里外的地方心心念念的都是——”
“滴滴滴滴”
“你”字還沒說出口,對方掛了電話。切,真是無情無義,天天只知道讓我去學校。
寂靜,一屋子的寂靜。好像以前不曾有過的安靜這一瞬間全都像他砸來,釀成苦澀,釀成不能忍受,讓柒風覺得他的人連同這整間屋子都被世界隔絕了。
莫名地上了小號,看到那人鮮明的頭像,柒風竟然會有種解救了的舒暢。那人乖乖地在野區發育,仍然是慫在小怪后面,看得柒風覺得她有些可愛,當下便進了芬布爾之冬。
早早上了床的夏小慫同學正勤勤懇懇地在野區刷經驗呢,就看到一匹純黑的巨狼躥到了自己面前,下意識地向后退。突然看到了巨狼頭上的ID名字,舒了口氣,瞬間沒了剛才的緊張和戒備。
是那個脾氣壞的大神啊。反正都這么熟了,而且上次我也幫他打了BOSS是不?這種小怪,說什么他都會讓給我的。
三秒鐘后——
WHF!怎么有這樣的人哦,這種小怪也要跟我搶?喂我先來的好不好?我都打了這么多下了,你就這么給我搶走了?怎么這樣缺德的哦,這就很過分了!明明你自己根本不需要這種小怪啊,這東西對你來說就是雞肋,你還不讓給我!
憤怒的符號已經打在了屏幕上,按下發送的手卻沒有落下來。算了,不跟這種人計較,拉低自己身份。而且,自己好像也罵不過他= =。
從此以后,亞洲颶風在夏小冉心中的定位就是——技術好人品極差。
柒風卻笑了,冰凍了一天的臉在接近第二天的時間露出了笑容——他在想象夏小冉現在的表情,他甚至已經把今天在車站看到的那女孩的樣子代入了進去,獲得了一種報復性的快感。他是故意的,因為太無聊了,太和平了。屏幕上的小人賭氣地走了,走了?就這么走了?我搶了她的怪,都不罵我的?脾氣這么好?沒勁,本來還指望她能暴跳如雷地噴我一臉呢。柒風失望地想,眼見她走又快步跟上。
夏小慫見她走到哪那匹狼就跟到哪,再好的脾氣火也上來了。剛搶了我的怪我都不跟他計較了,還跟著我干嘛!不會是想看我打然后趁我打到一半的時候又殺進來搶我的怪吧?
怎么這么過分了!當下“嗖嗖嗖”發了一段文字過去
【冉公子】:你怎么老跟著我?
【亞洲颶風】:因為要搶你的怪啊。
夏小冉:……….
怎么有這么講不通的人!平板一扔,拉過被子氣呼呼地睡覺了。
柒風看著突然暗下去的頭像,胸膛出凝聚起一股笑意,漸漸濃烈,最后撐滿了整個房間——在這個明月皎潔的夜,在高處不勝寒的套間內,獨自笑到眼淚流。
這一夜,長白彈大提琴彈到五指全破,鮮血浸透了黑色的琴弦,媽媽輕輕扣響他的房門。
“小白,心情不好么?”
“沒有,好久不彈了,手都生了。媽媽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與平常沒有異樣的溫柔聲線讓長白媽媽確信兒子沒事,等到腳步聲漸遠,長白才起身放好大提琴。
月光照進屋子,照得紅色的血液都泛著銀光。長白面無表情地看著血從手指上緩緩滴到地板上,一點沒有包扎的意思。
柒風,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情緒低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