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年的回憶(五)
- 化諜
- 張安世
- 1993字
- 2020-11-18 14:21:19
孟處長煩躁道:“還不是被那群學生鬧得。”
衛先生笑道:“年輕人,難免急躁,不及后果,你孟公高義,教育教育不就結了?”
孟處長端起咖啡,一時又擱下道:“這興民女子高中還有恒昌高中的學生都聚集在政府大樓,硬是不走,誰說能管用?”忽然眼珠一轉故意問道:“我說衛公,您家清兒,今日做什么去了?”
衛先生冷笑一聲道:“小女,不過在家中看些小說罷了。”
“不對吧?”孟處長嘴角溢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興民女子高中今天可是全員出動,那可是……”
話還沒說完,文清抱著書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叫了聲父親。文清雖然在樓上聽了許久,卻還是仿佛是不經意見到客人似的,故意把那本書的書名明顯的露出來,才叫了聲孟叔叔。
孟處長一時間有些尷尬,但很快就收斂了局促的情緒,換了一臉笑容道:“這可太好了,衛公,我看不如這樣,讓清兒代表政府跟她那幫子學生講講道理,都是同學,他們也容易理解。”
衛先生還未回絕,文清便搶先笑道:“孟叔叔抬舉文清了,文清自來膽小,從未見過什么大陣仗,丟了顏面是小事,要是把差事辦砸了,文清著實擔待不起。”
孟處長聽了這話,朗聲大笑道:“這是哪里話,如今就缺少你這樣明事理的好青年,衛公的女兒自然是錯不了的,這就準備一下,跟叔叔去吧!”說著就來扯她的手腕。
文清一時語塞,不自覺的便向后退去,衛先生拉過文清道:“大是大非面前,一個女孩子家又什么能耐,孟公還是另尋高人,拖得太久,影響辦公就不合適了。”
一面對文清嚴厲道:“拿著你的書,好好研習去,晚餐前,我要考你,總統在這本書里表達的思想。”
文清捧著書,畢恭畢敬的上樓去了。
孟處長碰了個釘子,也沒什么好說的,坐了片刻就離開了。
回到房間后Catherine捧著一本英文版哈姆雷特正津津有味的讀著,見文清回來,便放下書問:“你父親的朋友走了?”
文清如釋重負,坐在沙發上輕輕說道:“他不是父親的朋友,他是最恨父親的人。”
Catherine搖搖頭感嘆道,“天啊,我實在太難理解你們了。”
下午茶結束后,Catherine便乘電車回去了,父親午睡直到晚飯前才醒來。
午睡后的第一件事,衛先生望著文清,指著那本《三民主義》笑道:“這書,讀了什么了?”
文清低著頭,笑嘻嘻的回答道:“就讀完了書名。”
衛先生聽了,忍俊不禁道:“鬼丫頭。”一面吩咐廚房加了幾個文清愛吃的菜。
“你哥哥昨天在信上說,他的學習和生活一切都很好,再過兩年就可以拿到畢業證書,回來找一個工作來做。讓他以后回來接我的班,娶妻生子,衛家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文清沒有接話,她只是隱約感覺衛設絕不是一個甘于平庸的角色,只怕到時候,這些不由父親操辦。
“你呢?再過幾年也該談婚論嫁了。”
文清不以為然的笑道:“我才不呢,或許我也能有所作為呢?”
衛先生聽過文清的話,并不當做一回事,只是笑笑罷了。從沒有誰天生不喜富裕安適的生活,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姐。
這一點,此時的文清是毫無意識的,直到真正過上了追求作為,刀尖舔血的生活以后,她才真正的明白父親為自己安排的生活是何等的安逸。而在那個時候,說什么都是無用的了。
再回到學校的時候,學校里的領頭的進步學生已經給抓起來了。
逃兵!這是衛文清最后得到的唯一評價,但她不能改變,她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連累父親丟了職位,甚至是萬劫不復。
話劇社里自然取消了文清扮演茶花女的資格,因為衛文清是一個典型的墮落分子,是一個舊時代的守陵人,一個深受官僚家庭毒害的人。
衛先生是文清一生中最恩深義重的一個人,但他去世的很早,甚至死的出人意料。那是一起毫不掩飾的他殺,其目的不是很清晰。
放學回家的時候,家里的仆人全都不見了,到處都是被砸碎的瓷器和撕毀的卷軸散落的書籍文件,連鋼琴也被劈碎。
衛先生穿著雪白暗紋紡綢褂子,仰臥在湘妃竹搖椅上,心口插著一把匕首,衣襟上滿是鮮血,死不瞑目。
那是文清第一次經歷親人故去,嚇得渾身發抖,她說不出話,只覺得喉嚨哽住了,她喘不過氣,癱軟在地上,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文清倉皇失措的跑進父親的書房,拼命砸開裝著小黃魚的暗格。
衛先生的存款都在屏城銀行里儲存,文清不敢去取,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謀財害命,只是拿了父親的存據和幾塊大洋和軍票,買了車票飛也似的逃離。
怕有人追殺,怕夜長夢多。
隨手買了一張車票就去了北安,那天夜里下起了傾盆大雨,借著雨聲,文清躲在火車窗簾的后面,偷偷的哭泣。
從那個雨夜開始,她孑然一身,那年十五歲。
北安,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站在火車站外,望著祥和的街角巷道,飛馳而來的黑色轎車,花花綠綠的彩燈,大大小小的海報。
文清站在街上,不知所措,就像六歲那年,站在屏城桑華街口一樣,像一個迷途幼女。這一次,她沒有哭,眼淚已經在昨夜窗簾后,流干了。
在北安一家旅社住了半個月,花光了身上的大洋。
為了謀生存,文清穿過大街小巷,沒有任何一家店鋪招工,最后她在一座青灰色高強大院門口停住腳步,門口的守衛身上挎著長槍,木頭柵欄差繞著荊棘似的鐵絲。灰色院墻上貼著白紙黑字的征兵告示,衛文清順著地址的方向就勢一望,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