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蒼天有淚(4)
- 一個倒霉蛋的愛情實錄
- 打開生命的窗
- 2276字
- 2020-11-24 17: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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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蕭月明在福城已經呆了五年有余。這五年里,他換過很多工廠,也認識了不少人,可是到頭來錢沒賺到,女朋友也沒找到。他知道親戚朋友殷殷期望的,就是他早日成家。成家立業一詞,對于老百姓來說,成家是主要的,立業則在其次。“蕓蕓眾生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夠得遂大志,成就偉業呢?”一般人都會這樣安慰自己。但他一向絕不是自甘平庸的人,因而對于自己苦逼的現狀很是苦惱,也常常反思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小時候,街坊鄰里都夸他是個好孩子,老實、靦腆、誠實,甚至鄰家的嬸嬸們都笑他“象個大閨女”,他把這些都當作是褒獎之詞。上小學以后,因為他學習好、品德優良,周圍更是一片贊揚之聲,他飄飄然地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完美之人。上了初中,他慢慢發現了身上的缺點,什么膽小怕事、猶豫無斷、封閉保守、凡事太認真而不知變通、不善于與人結交……如此種種象是腦海里不小心點著的火星,大有燎原之勢,這讓他大為震驚。他開始懷疑和貶低自己,至少他認為自己絕不是完美的,而是與完美相差十萬八千里。
高中階段,隨著學習成績不斷下降,他徹底陷入自卑的深淵。“多思而神滯”,因為習慣于思考那些雜亂而不切實際的問題,他整個人看上去就顯得過于沉悶;又不喜歡交際,這讓他越來越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參加工作之后,種種不如意的狀況讓他的思想越來越脫離現實。他發現自己與現實世界簡直格格不入,于是他選擇了逃避,把自己沉浸在幻想里面,在自己構建起來的另一個虛擬卻貌似完美的空間里整日買醉。
隨著時代發展,整個社會的審美觀念、價值觀念都在迅速轉變,他卻滯留在過去的時空里,堅守著過時的思想觀念,同時又為自己精神上的“不合拍”深感痛苦。大多時候,他都在為一個問題而郁悶:到底是社會錯了,還是他自己錯了?為什么誠實、忍讓、顧全大局等等這些品格都成了不合時宜的滯銷產品,虛偽、欺騙、自私自利等等這些丑惡的東西反而逐漸暢銷?比如過去人們以真善美為美德而虔誠地去追求,如今很多人卻喜歡對假惡丑的事物津津樂道,甚至準備要模仿和學習;對人情這種東西越來越看淡,而把金錢利益視作一切思想行動的出發點和最終目標。
他記得在一次家族“公事”的酒宴上,一向頗有威望的一位堂叔說起村里一個刑滿釋放犯人偷車生意做得好,出獄一年就在家里建起了樓房,買了汽車,說到精彩處竟然妙語連珠、聲調激昂,惹得滿屋的人齊聲叫好,紛紛伸出大拇指稱贊。那場景他都看呆了,心下卻頗不以為然。正由于思想觀念的束縛和人際關系的荒疏,他幾乎被現實所遺棄,成了游走在幻想與真實邊緣的流浪者。很多時候他也想改變自己,成為一個“正常”的、“社會”的人,不過每當他嘗試向著這個方向努力的時候,他又突然害怕丟失了自己的“本真”而畏縮不前。他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或者說一切要求只是局限在幻想階段,而對于現實的逼迫和命運的捉弄選擇了逃避,亦或是無可奈何的敷衍,甚至干脆聽天由命。就象他在劇本里寫的——他就是一只蠶,吐出絲來將自己層層包裹,直到慢慢窒息;渴望破繭而出,卻又有心無力。誰來拯救自己?如果他自己不能,那么誰來拯救他?誰會愿意?
無數個冷雨敲窗的夜晚,蕭月明一個人象一匹孤獨的狼,在靈魂的荒漠里無助地悲號。在沒有人想念的日子里,愛情就是搖曳在寒風里的枯枝,干癟而絕望。而如果窮此一生都找不到一個能夠懂得自己、能夠相伴到老的人,這樣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想想自己任性、愚蠢的行動給親人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傷害,他就悔恨自責、悲苦難抑。以前自己可是父老鄉親們稱贊的好孩子、老師同學不吝褒揚的好學生,如今卻是落魄潦倒、眾叛親離!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不能跟一個普通人那樣,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踏踏實實地干下去,成家立業,安享人生,卻莫名其妙地到處去找罪受,去刻意為難、折磨自己?”想到這些,蕭月明就忍不住潸然落淚,“長眠地下的母親、祖母啊,你們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們,我真的后悔了!”他無數次地流著眼淚喃喃自語,可是他知道,再多的懺悔都已經無法挽回什么了。人生就是一場沒有返程車票的旅行,走過去的,經歷過的,永遠是過去了!
蕭月明從珍其帕玩具廠再一次離開后,在外面待了大半年,等到“彈盡糧絕”的時候,不得不求助以前結識的一個朋友,又回到福華工業園,進了夢美文具廠做倉管。2008年5月12日下午,蕭月明正在倉庫里整理剛剛收到的包裝材料,忽聽門外有人喊道:“信蒼發生大地震了!”另一個聲音問道:“信蒼?信蒼是哪里?”先前的聲音叫道:“我家那里啊!我媽剛打電話過來,只說了一句話電話就斷了,再打過去怎么也打不通了,我爸的電話也關機——天哪,我得趕緊回家!”
蕭月明聽到這里,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扔下手里的東西就往外面跑,一口氣跑回宿舍里,摸出枕頭下面的日記本,急匆匆地翻到某個頁面,抽出夾在里面的一張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所學校,大半個校園都被連綿的群山包圍著,一個扎著麻花辮子的青年女子,一身光彩的舞臺裝打扮,姿態優雅地站在學校門口,一臉燦爛的表情;校門口的牌匾上赫然寫著“惠滄縣巖雪鎮心蘭希望小學”幾個大字。這是八年前陶心蘭在希望小學剛剛參加工作時拍的照片。蕭月明收到照片也沒作它想,把它夾在日記本里作了留念。
他把目光停留在“惠滄縣巖雪鎮”那幾個字上面。這幾個平平常常的漢字如今卻讓他心驚肉跳。“惠滄到信蒼只有二百多里路,信蒼發生大地震,惠滄能平安無事嗎?”他在心里不住地念叨著。這些年,他以為陶心蘭的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沒有絲毫關系了;誰知道這一刻,她的一顰一笑、他們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就象電影里的閃回鏡頭,在蕭月明腦海里拼命盤旋起來。他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人,當下來不及細想便迅速撥通了張明君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