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的話字字清脆婉轉,落在眾人耳朵里卻如驚濤駭浪,滾滾礁石,只能以秉住內息,以內力相抗衡。
“哼,他豈是你說救便救的?”索綽落柔嘉暗自驚心,壓下心頭微亂的情緒,輕哼一聲:“姑娘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少女不答,唇邊一抹清淡的笑意:“是否能救,可不是你說了算!”
話音才落,她身姿微動,兩條清白決決的白綾從袖中袖出,瞬間幻化成千百條白影,如蝶飛鳳舞,攜帶著凌厲而辛烈的氣勢向眾人襲來!
“天真!”索綽落柔嘉唇角一動,一絲冷笑溢出來。
指間的幽冥戒散發出詭異的光芒,好整以暇的向后退去,諸神受到那光芒的蠱惑,整齊劃一迎了上去。
此次跟隨行的都是修為甚高的上神,且有數量甚多的下神,這少女孤身一人,縱有通天本事,也難以逃脫。
云臻是久經沙場的人,一眼就看到那少女懷里的紅狐不見了。
暗道一聲不好,眼風掃下,一只米粒大小的紅色光暈在擎天柱下前后跳躍,那些巫師卻還目盯著上方的戰斗情況。
云臻駕馭天馬俯沖而下,一陣陣狂風隨著他的下落帶起翻卷的風暴。
夭夭變化的螢火太輕,頃刻之間被吹落在十丈之外的空中。
她順勢穩住了身子,捻訣變幻了體型,一只巨型的紅狐落在人群之中,嚇得那些普通的人類惶恐不已,瞬時連滾帶爬,作鳥獸散。
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五國帝國~軍團在指揮官的帶領下迅速的排開陣勢,擺開八卦陣法。
夭夭面對未知的敵人時,喜歡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這時候故意炸開全身的毛,一雙火紅的眼睛瞪的銅鈴般大,身形緊繃,一看就是卯足勁要拼命的架勢。
三位大巫師為了彌補先前的眼瞎,此刻都蓄足了功力,站在云臻前面,希望為他掠陣。
卻沒想到云臻反而丟開了手,從天馬之上跳了下來,第一反應是想將楚離帶離戰場,另行關押。
軍人太多,尾大不掉,陣法還不及排好,趕不上妖獸騰挪跳躍的速度,被它一爪從中破開,一路勢如破竹的前往刑場之上。
云臻只顧著楚離,三位大巫師站在刑場中央,活生生遭云臻拋棄了,勢單力孤的與妖獸相拼。
刀光劍影迷人眼,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強行扛起了楚離,向邢臺下飛快躍去,夭夭不由的暗罵一聲,都折磨成這樣了還要將他帶走,也不怕他死了。
楚離毫無反抗之力。
云臻彈丸般跳上天馬,呼嘯的風聲里,他似乎聽見楚離在向他說話。
現在戰情緊急,無論他說什么都無所謂,而且他的話,在他這里本也不做參考價值。
云臻下一秒就后悔了。
楚離一刀刺下,拿捏準確,恰巧是最人體薄弱處的肋骨。
那把削鐵如泥的刀切肉般順勢滑下,連傷云臻幾條肋骨。
云臻萬萬沒想到楚離還有還手之力,只覺得一陣強烈的痛苦襲來,手上頓時沒了半分力氣。
夭夭見事極快,幾個爪子精確無誤的撲在三位巫師身上,嗖的一下奔到楚離身邊。
楚離手筋腳筋被挑斷,借助了帝峿的能力才給了云臻致命的一擊。此刻無力跳到紅狐背上,直直摔落下去,在半空里呈倒栽下墜之勢。
云暖和索綽落柔嘉早已見到下面的形勢,楚離竟然已經脫離了云臻的控制范圍!
想要立刻飛奔下去救場,這邊卻被那少女纏的不可開交,只得疾喊幾個押送官,命令手下的神君趕緊下去幫助云臻。
那些人得了令,即刻飛身而下。
可是晚了!
夭夭自知呆會人族武士和神君下來,會變得極為難斗,流矢般掣身過去,所幸離楚離忒近,在半空里接住了他,向場外飛騰而去。
這種情況下,分秒必爭,錙銖必較,夭夭沒工夫看身后,一直一直向遠處死命的奔跑,剛才是運氣好,才搶在諸神和人類的前面將人帶走,這次要是被追上了,不死也殘了。
白頃歌看著夭夭逐漸遠去,心下一松,竟給一個上神留了一個空隙,一記沉重的招式打過來,白頃歌身形一轉,那一掌沾上她的衣袂,頃時灰飛。
她的眉心輕輕一跳,堪堪避開云暖操縱傀儡木偶以刁鉆角度發出的攻擊。
“不便陪你們玩了。”少女黠然一笑,一條綴了銀色鈴鐺的白綾自她手中飛出,挽住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鵬的腳,從人族與諸神的包圍圈里縱飛而出,搖頭惋惜:“竟然以鷹隼來視察空中的情況,不知道我才是這些畜生的老祖宗么?”
當然,前提是夭夭向鬼溟借了幻劫珠綴在她的白綾之上,事先解除了幻術師在鷹隼身上施的幻術。
這話肯定不能說,以免墮了自家威風。
那大鵬展翅一飛,摶搖直去十萬八千里,人的坐騎哪里可比。
諸神中或有一兩個上神有能力勉強追上,然而幽冥戒的控制范圍有限,不可能因小失大,白白將神君派出去,可是他們卻回不來。
百萬眾的人眼睜睜的看著那少女從水泄不通的壁壘中逃離出去,而覺醒者被區區一只紅狐救走,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臻被楚離一擊,十二根肋骨齊齊折斷,傷及內府,云暖的木偶還未及地,眼見大哥躺在血泊之中,淚珠忍不住的便掉下來,如飛蛾般撲向地面,滾向云臻身邊,握住他的手,慌措不堪:“哥,你怎么樣?”
云臻極力蔚然一笑,安慰她:“沒事。請宮內的御醫治一治就好了。”
云暖抹著淚,從云臻懷里掏出止血的七葉蓮敷在他身上,又做了簡單的醫療處理,抓了幾個下神,剖開他們的心取出他們的元丹,喂云臻服下,這才輕微的緩過一口氣。
乘天馬回去太過顛簸,云暖也舍棄了木偶,叫下面的官員安排了又穩又軟的馬車。
索綽落柔嘉吩咐了幾個人八百里加急稟告五國皇帝,又著下屬帶人朝楚離和那少女逃離的方向追查,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什么線索。
剩下的清場交給夢澤城的官員處理,累了大半晌,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才騎著白虎回了公主府。
殘局未能叫人們盡興,然意猶未盡的百姓也不過這場戲里的配角和看客,無可奈何的四散了。除了那些另有所圖的人,一夜之間,夢澤城的人流量算是恢復了正常值。
***
楚離昏天黑地間趴在夭夭背上,不知道過了幾晝夜,才覺她幽幽停下。
從夭夭的背上滾落下來,楚離只覺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只一味的下沉,下沉。
從內心最深處侵漫的剝床以膚一絲一縷的侵襲他每一根肉骨,這一定是地獄的寒裂痛苦,刀山火海,永墮輪回,連一呼一吸都是一種緩慢而綿長的折磨。
白頃歌在這個少年身邊繞了好幾圈,用腳掂量著踢了幾腳,心中好奇,這就是帝尊要救的人?
“如何了?”白頃歌揚下巴,向著夭夭。
“琵琶骨被噬神釘所穿,手腳筋以寒妖劍挑斷,奇經八脈皆被迫神蠱凍結。”夭夭以專業的水準說:“傷腦筋。”
“這么嚴重。”白頃歌這才端詳楚離。
夭夭扶上眉骨,揉捏一陣:“帝尊選個什么神君不好,你看看,這小胳膊小腿的,還能被人傷成這樣,太也無用了。”
白頃歌白眼:“你是在質疑帝尊的眼光?”
眼前閃過帝峿冷峭清華的眉眼,想起帝尊就在楚離身體里,夭夭伸脖子:“不敢不敢。”
“你有個什么不敢的。”白頃歌翻查楚離的傷口,所見之處,無不觸目驚心:“怎么救他?”
虧得帝尊在楚離體內沉眠修持,夭夭內心一陣放心,口內說:“這里救不得,他身上的傷實在太重,需得先回搖光山,然后找齊藥材,一樣一樣的治療,所有的傷一齊治療,怕他的身體受不住。”
夭夭補充:“他的意志已經算好的了,按照傷口結痢的狀況看,這種程度的傷,即使是上神也怕是撐不過這許多日。”
“那便回搖光。”白頃歌微微擰眉:“我建議還是先把他身上清理清理干凈。”
夭夭不懂:“這是為何?”反正都要扛回去的,回去弄干凈不一樣么?
“因為你要負責來帶他回去啊。”白頃歌笑盈盈的替她著想:“他身上這么臟,你馱著也不舒服是吧。”
“什么!”夭夭瞪眼炸毛:“我帶回去,你的清云用來吹風啊!”
“你確定要放棄如此大好機會?”白頃歌眼底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夭夭果然動搖,哼一聲:“什么機會?”
白頃歌恍然她竟不知:“你難道不知道?”她可是在刑場之上于他臟兮兮的臉孔之上窺見一二,輪廓在這里擺著,暗想也錯不了許多。
“什么事?”夭夭仍然端著,雙手抱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