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
顧鏡辭坐在桌前,等著霍尋洗浴完吃飯。
忽然詩意低聲上前道:“大將軍剛剛吩咐說教小姐去給他送衣衫。”
顧鏡辭警覺地看向詩意,詩意忍著笑意道:“小姐快去吧。”
“有那么多下人為什么叫我去?”顧鏡辭疑惑地看向詩意。
詩意努努嘴:“奴婢不知。”
顧鏡辭帶上一身干凈的長衫推開門,屋子里霧氣氤氳,帶著濕熱的氣息。霍尋光著臂膀端然坐在浴桶里,臂膀上隆起的肌肉隱約可見,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疤留在肩上。顧鏡辭把衣服放下,道:“有事找我么?”
霍尋閉著眼睛,道:“難得你如此懂得我心。”
顧鏡辭赫然冷笑,“無事我就走了,哥哥婚事將近,顧府里面有的忙了。”
“怎么,不留下來住?”霍尋笑著說:“我們還未圓房,三年前的洞房,是時候補上了。”
“三年前羞辱過我,開心么?”顧鏡辭冷笑道:“你既不喜歡我,何故娶我?為了羞辱我?為了讓我顧鏡辭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嗎?霍尋,你太看得起我了!這些東西我從來就不在乎,從來就不!”
霍尋凝望著她的眼眸,不知是霧氣還是什么,那雙眼眸籠上一層霧氣。他沉沉開口,似嘲諷似反問:“你怎知,我不喜歡你?”
顧鏡辭并未動容,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你?霍尋,我不需要依附于一個男人,我可以活出更精彩的人生!你若還是要去爭皇圖霸業,我絕不阻攔,但是我絕對不會依附于你!”
“秦燁呢?”霍尋反問,“你不恨他?”
顧鏡辭聽見那兩個字,心中有些輕微地刺痛。她平靜地說:“無愛亦無恨。”
霍尋淡淡開口:“我恨他,因為他讓我們錯過了一輩子。”
顧鏡辭放下衣裳,回身踏出屋子。
“顧鏡辭!你能不能不要只是看著你眼前所看見的?請你回頭看看好不好,那里有人為你守了一輩子,等了一輩子!”霍尋忽然低低吼出來,帶著怒氣和沉痛。
顧鏡辭心中猛地一痛,飛快地跑出去。
等霍尋洗浴完換好衣裳已經是深夜,顧鏡辭已經靠在書案邊拿著書熟睡了。詩意幫她披上外衣,見霍尋進來躬身行禮。霍尋道:“怎么回事,睡覺不知道去床榻上睡?”
“回將軍,小姐在忙少爺的婚事。這幾日都是靠著書案睡著的。奴婢見她很是疲倦,也不敢打擾小姐。”詩意回完話,知趣地退出去。
霍尋彎腰抱起她,放在床上。他剛剛想抽身離去,聽見顧鏡辭低聲喃喃著。他立刻回身,彎下腰問道:“鏡辭,你說什么?”顧鏡辭溫和靜好的模樣近在眼前,細長的眉眼浸潤在燈光里溫暖恬靜。霍尋一時覺得氣血上涌,輕輕吻著她的眉眼,一手散下帷幔。
顧鏡辭猶在夢中,霍尋驀地欺身而下,將她按到在床上。顧鏡辭驟然驚醒,不由得驚呼出口。
“別怕。”他一只手緊緊箍住她的雙手,另一只手解開她腰間的細帶,溫暖粗糙的大手游走在她細若凝脂的皮膚之間。顧鏡辭如案板上的小魚一般掙扎著,仍舊威脅著:“霍尋你敢碰我一下我讓你十倍嘗之!”
“霍尋!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霍尋扼住她的下頷,輕笑著問:“顧鏡辭,難道沒有人教過你新婚夜不管夫君做什么做娘子的都要順從嗎?哪里有你這么惡毒的女子?”
“三年前你棄我離開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我們霍大將軍不是說一切皆可權衡嗎?”顧鏡辭大聲質問著說道。
“我不喜歡你這副惡毒的好像我是你仇人一樣的眼神。”霍尋松開她的手,幫她拉好被子:“不過我會等,我會等到有一日我們都能夠坦誠相待的一日。”
顧鏡辭還要再說話被他輕聲打斷:“下次別再熬夜做事情了,傷眼睛。”他吹滅蠟燭,卻并未離去。黑暗中只能隱隱分辨出一個硬朗的輪廓,顧鏡辭不敢看他,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許久,一聲悠長而沉沉的嘆息出口。
秦昭帝三十六年八月,皇帝為已加冠的三子秦燁選妃。鎮國大將軍霍尋之妹霍清婉端莊嫻淑,著冊為祁王妃。
霍清婉冊妃那日,顧錚和徐清歡隨著顧鏡辭一起觀禮。鋪天蓋地的花瓣和浩浩蕩蕩地迎親隊伍帶走了顧錚一生最執著的念想。顧鏡辭作為長嫂,將霍清婉親手送上了喜車。回首一霎,卻看見顧錚眼中那抹牽扯地呼之欲出的青絲。在那漫天的花瓣飛舞被拉扯地越來越遠,車輪滾滾,帶走了一世間的思念。
“怎么了,怎么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霍尋站在她身后,低聲說著。
顧鏡辭回身對他說:“真是要謝謝你了,給了我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
霍尋嗤笑,“趙志云不是都跟你說明白了嗎?邊塞事宜,事關大秦存亡,我不得不走。”
“是么?日子不是你挑好的嗎?霍尋,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嗎?”顧鏡辭蹙眉道:“故意還是有心,我看得明白。”
“你明白嗎?”霍尋揚眉一笑:“真的——明白嗎?”
“哥,你在想什么出神?”顧鏡辭喚他回神,眉目間隱隱有些疑竇。
“我有些頭疼,大約是前些日子摔得了。”顧錚揉了揉額頭,忙轉開話題:“對了,妹妹你可要回來吃飯,正好今日我也不去軍營。咱們一家人難得聚齊在一起。”
霍尋微微一笑:“也好,理當婚后三日回門,我這個做女婿的卻拖了三年,當罰當罰。我得好好準備一番才是。”
“準備什么,吃個飯而已,又不是上陣殺敵。”顧鏡辭笑吟吟地回嘴。
霍尋睨著她,忽然緊握著她的手,笑著應道:“既然夫人都發話了,那這就去吧。”
顧城見霍尋跟著顧鏡辭一道回來倒是很驚奇,卻也并未問起大婚之夜的事,只是教他坐下陪自己下下棋。
一家人貌合神離,一頓飯吃的心事重重。霍尋和顧錚在一旁高談闊論,顧鏡辭和徐清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訓斥兄長。顧錚有些強顏歡笑,顧鏡辭卻也無可奈何。
飯后,顧鏡辭提出要回去。兩人順著街道慢慢走著,相顧無言。
霍尋道:“一個月以后,你和我一起走。”
“不可能。”顧鏡辭淡淡回絕。
霍尋自顧自道:“突厥騎兵精銳,機動性極好。光光是馬匹就是中原大地無法比擬的。皇帝絕對不會任由我們打下去,唯一的法子只能是和親。”
“和親?要蕭淑妃的端淑公主去和親嗎?”顧鏡辭搖搖頭:“以蕭淑妃的性子她怎么肯?”
霍尋微微含了一縷笑:“就是啊,皇帝自然也是舍不得親生女兒的。所以他想了一個主意,以和親為由,先設計殺掉突厥新單于伊卓,再以騎兵突襲。徹底剿滅突厥,以絕后患。”
顧鏡辭聞言不禁疑惑道:“端淑公主柔柔弱弱的性子別說殺人了,踩死一只螞蟻都要嚇半天。指望他殺人,皇帝也真是想得出來。”
“也沒指望她殺人。”霍尋幽幽一笑:“這不才是讓你跟我去邊塞嗎?她殺不得人,可不見得你殺不得。”
顧鏡辭臉色一白:“你讓我代替她和親?”
霍尋微微挑一挑劍眉,道:“是,你隨我去邊塞,到了之后假扮端淑公主接近伊卓,等時機一到你就下毒把他殺掉。我會去接應你。”
“憑什么?”顧鏡辭臉色一沉,質問道。
霍尋輕聲笑了起來:“憑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們兩清嗎?等到事成之后,我答應與你和離,如何?”
顧鏡辭一臉不信任:“你到底為什么要做這些?僅僅為了天下太平?可笑!”
“你既然不愿意卷入這些糾紛,那么也就無須知曉這些事情。”霍尋淡漠地說:“一句話,答應或是不答應。”
顧鏡辭沉吟許久。天際的一抹云霞慢慢隱去光彩,天色驟然沉下來,幾顆星子遺落天邊。四周是輝煌的燈火,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她輕輕開口:“好,我答應你。”
“一言為定。”霍尋應著,眸中隱約有些落寞。
顧鏡辭定定應著:“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