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深洞內,不知外邊是幾更天,竇扣打水清洗完后直覺犯困得緊,嗜鬯已不見影蹤,估計又藏進哪根石柱里打盹去了。
室內依舊明如白晝,可她的眼皮卻撐不起來了。竇扣走到床邊,看到藍淵仍睡得沉,于是百無聊賴地趴在床畔也昏睡了過去......
似乎夢到了不好的情景,她皺眉翻過身,換了個舒服的睡姿,卻發現有什么不對,猛地睜開眼睛。
她是何時睡到床上來的?
身側無人?
“啞娘?!”竇扣彈坐而起,此時見到桌前坐著一位身著月白色廣袖流仙裙的女子,雖是背對,那傾泄如瀑的三千青絲依舊襯出周身的不凡氣質,一頭散發綰成幾縷用以藍綠相間的長羽作為束發簪,極為簡單,卻出塵脫俗。
“你醒了。”女子回過頭來嫣然一笑,聲如鶯啼,宛轉悠揚,是竇扣聽到過最為好聽的聲音。
那人不是啞娘又是何人?雖褪去一身市井婦人裝扮,神態氣質也完全是天壤之別,但五官輪廓還是變化不大,以前面色蠟黃的臉此刻變得白皙紅潤。竇扣一直覺得啞娘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美人,哪知是她自己刻意偽裝,眼前這一位,螓首蛾眉,膚如凝脂,面上毫無歲月痕跡。
“你是……啞娘?”竇扣不可置信,這哪是魔女,簡直是仙女嘛!
“你可喚我藍姨,我并不是真的啞巴。”其中原因不用她解釋了,藍淵便問道:“你是如何進得了陰山?還能得知救我之法,而且他居然肯。”她意指赤炎蛇取膽汁為自己解毒之事,她很是詫異竇扣居然能讓天界之人耗損修為來解鸑鷟血之毒,這可不是用點小法術就能解決的舉手之勞。趁竇扣熟睡之際,她神游洞外探查了環境,已知自己所處何處。
想是沒什么好隱瞞的,竇扣把藍淵在于府昏迷后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也道出了自己體內奇異光束屢屢相助之事。
指不定藍姨知道些端倪,她也就不用整天胡亂猜測了。
藍淵此刻看竇扣的眼神有些驚異,皺眉沉思一陣后抬起手從袖中飛出一只小靈鳥,那鳥在竇扣周身盤旋了幾圈,再飛回藍淵耳邊嘰嘰幾句后就消失了。繼而聽到她輕呼一聲:“果真是這樣……”
“藍姨,是怎樣?”
“剛那只碧羅鳥能看清世間任何偽裝,善惡真假,是人,是魔,是仙皆能分辨,但你……如果我沒猜錯,你體內應該是封印著本體元神,而且用的是上層的禁滅封印,天界能施以此術的人寥寥無幾。不過此法只用于飛升前不屬人道的仙,禁錮其內丹元神,才能以人軀于凡塵歷經輪回轉世,雖是如此,可從未有先例。”藍淵說到這頓了頓,眉頭越鎖越緊:“按理說如果是你犯了天規,一般是以本體之形態轉生歷劫,我在天界也有數萬載,實難想出是誰那么大費周章的既要保你仙體內丹又要枉顧仙律讓你轉生為人。”而且更讓藍淵百思不解的是竇扣體內的靈力居然能在危及之時不受封印約束,連此上層封印都無法完全禁錮的元神,這丫頭到底……
好深奧喔,竇扣聽得迷迷糊糊,不過有一點還是要問清楚。
“那我到底是人還是……個啥?”
“我無法突破禁滅封印,探究不了你的本體,此法只有懂得布施之人解除或者你本體自行沖破,方能進入靈體修真階段,初期必是以原態修行,到時不想知道也難。”
被兩人的對話吵醒,嗜鬯從石柱中鉆出,化作人形躺在床上,散漫道:“想不到凝香仙子雖淪入魔道,卻還是如此的風姿卓越,絲毫不染魔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洞中來了貴客。”
聽得出是諷刺,藍淵卻不在意,既然知道是這赤炎蛇救了自己,又怎會在乎一點口舌不敬。
神鳥青耕一生只會追隨一個主人。
當年西王母都無法讓她臣服,只是應承了每日去瑤池點一盞沙羅香,便被封了個凝香仙子。后因逍遙天地間,與魔君祭晝邂逅于蓬萊仙島,不想為情犯下大錯。十幾年前仙魔大戰,她為了保護夫君,狠心弒殺眾多仙家,后來得知這一切竟是祭晝設的局,萬念俱灰下帶著腹中孩兒隱世,不久后從野妖口中得知祭晝戰亡的消息,讓她痛不欲生,渾渾噩噩十幾年,雖恨卻實難不愛。平靜日子彈指一過,如今想起依舊心如刀絞。
萍水相逢竟然能讓這小丫頭生死相附,藍淵萌生了一個決定,她手一抬,竇扣身輕如燕地飄至她面前。只見她食指血珠溢出,輕點竇扣眉心,瞬間附入,不留痕跡。然后莞爾一笑,捏了捏那張肉都都的臉道:“以后藍姨保護你。”
竇扣正打算問藍淵剛才在她腦袋里用的是什么法術,只聽床上傳來某人的驚呼:“歃血為盟?你居然打算追隨這小丫頭片子!嘖嘖嘖……是不是鸑鷟血的毒沒有清干凈,把你腦子給毒傻了。”
藍淵白了嗜鬯一眼,雖說自己的命是他所救,可這人著實吊兒郎當得緊,說話很是討厭,她又不能一掌劈了救命恩人,這千余年道行的小仙,她還真沒把他當回事。
接收到冷冽的視線,嗜鬯自討沒趣地閉了嘴,躺床上翹著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抖著。
不過確是把竇扣給說蒙了,她還在想嗜鬯所說的追隨是何意,只見藍淵又施法洗去她一身的污垢,身上的襤褸破衫變為一襲水青色齊腰襦裙,繡以荷花點綴,凌亂的小辮子束成了雙螺髻,簡潔整齊,配上粉撲撲的圓肉臉顯得格外俏皮可愛。
小女娃穿上新衣服總是無比開心,更何況她從未穿過如此好看的衣裳。竇扣雙手捏住裙擺,嬉笑著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果真還是個孩子,藍淵看得心里一暖。猛然想起了季忘那日已被印月帶走,雖說作為魔君繼承人,印月必不會傷害他,可指不定會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腳。
“藍姨眼下要回落孤城找尋魔界入口救你季大哥,你且隨我一道,我好安置一處給你居住,至于那于家的小姐,相信此時已遭血咒斃命了,不用擔心會再來為難你。”藍淵昏迷之際依稀聽見于書閑道出害她的原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想來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過既然身纏血咒,也省去她親自動手了。
藍淵站起身正欲施法離去,卻被床上之人喝住:“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反而還要搶走我的家奴!”要不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嗜鬯早就把她攆出去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把他當空氣,想他也是天界數一數二的美男,往哪一站都是焦點,習慣了眾星捧月,這樣的對待真是太傷自尊。
“若不是我家竇扣救的你,此刻你怕是連人形都沒有了。”把恩人當家奴使喚,這人居然能理直氣壯的講那么大聲,藍淵嗤鼻。
被戳到軟肋,嗜鬯面露窘態,卻仍強辯道:“我有說讓她救我了嗎?”好不容易有個小丫頭來滋潤他枯燥的生活,他豈會讓人奪了去,反正他是出了名的不要臉,也不在乎更過分了一些。
藍淵發現和嗜鬯講理簡直是對牛彈琴,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既然這樣,那她也不講什么知恩圖報了。
“我要帶她走,你能奈我何?”她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正好拿他練練手。
嗜鬯一雙眸子似要噴出火來,但又奈何自己敵不過,一時語塞,便只能干瞪著桌前那個對自己挑眉不削的女人,心里盤算著要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