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欣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南亦霖已經離開了,從房間出來,走到客房門口,余雅欣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兒,他這是猶豫了?這個男人,最終還是動搖了。
南亦霖,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離不開我。
在外面出差的這些天,余雅欣一直記掛著南亦霖,她沒想到,他竟然會做一個跟姜梓神似的模具放在家里,一想到它的用途,她的心,就莫名的煩躁了起來。
剛從車站出來,余雅欣就接到了秦悅打來的電話。
“余總,域寧那邊答應跟我們合作了!”
接手溫格沒多久,余雅欣就把秦悅派了過去。相比自己的小公司,對域寧來說,溫格才是最好的選擇。
“合同簽了嗎?”
“簽了,多虧了姜梓,不然我們很難簽下這份合同。”
“秦助理,你確定是因為喬遠溪的關系嗎?我離開海城前他不是已經去南方出差了嗎?”
從余雅欣的語氣里,秦悅感受到了她此刻的心情,她知道,直到現在,余雅欣還在為曾給姜梓的那一百萬耿耿于懷。
“海城分公司這邊目前暫代經理職務的是之前一直跟著喬遠溪的劉助理,如果沒有他的授意,你覺得,那么多條件比我們合適的,她能跟咱們合作?”
“好,先不糾結這些問題,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有一朋友要開家美容會所,我打算做她那兒的股東,到時候,給你幾張卡,就當是我對你盡心工作的獎勵了,當然,你也可以叫上幾個朋友一起,我會最大限度地給你優惠。”
“余總,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個消息,但作為員工,我還是建議你留一些資金應急,不要把所有錢都投進去,我認識一個不錯的理財經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畢竟市場的走向很難把握。”
“秦助理,你真是越來越像我親姐了。”
“還不是擔心你手頭上沒錢,哪天真發不出工資我可就要失業了,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不得不謹慎小心。”
“一起喝一杯怎么樣?”
“發生什么事兒了你這么主動?”
“就是想犒勞你了不行啊。”
“行,你都開口了,我有什么不行的,晚上吧,白天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知道了,有你真是太好了,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不好意思坐那個位置,畢竟,忙前忙后的人是你不是我。”
“可你是出錢的那個人啊。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那姐姐覺得,這世界公平嗎?”
“相對而言吧。”
“是因為工作的關系所以說話才這么模棱兩可嗎?感覺你一直都很中立。”
“可能是吧。”
“忙吧,掛了。”
“嗯。”
看著自己的臉,余雅欣發現,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去美容院做保養了,是時候該好好保養一下這張臉了,正好朋友說的那個美容院就在附近,停好車,她便走了進去。
不得不說,朋友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里面的裝修不光有品味,還很溫情,哪怕是在寒風瑟瑟的冬天,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余雅欣突然想起自己早上說的那些話,回過電話換好衣服,她就開車去了秦悅說的那個地方。
“你很早就過來了嗎?”
“也不是很早,總不能比你晚吧。沒猜錯的話,你是去見他了?”
“嗯。不光見了,出差前還在一起睡了。”
自從遇到那個男人,余雅欣說話真是越來越露骨了。
“……”
“很無語是不是?沒關系,覺得不好你就說出來,我不會在意的。今天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但仔細一想,我好像也沒有那種可以坐在一起互談心事的朋友,就只能辛苦你了。想說什么就說,不用壓抑自己。”
“我沒什么要說的。”
說再多,有用嗎?還不如省下那份力氣。
“姐姐,聽別人說,你跟姐夫只見了三次面就決定結婚了,我一直都很好奇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你能跟我說說嗎?”
“他們說的沒錯,我們就是見了三次面就結婚了。”
“可在我的印象中,你做事一向謹慎小心,結婚這么大的事兒,就這么定了,感覺有點兒草率啊。”
“我承認,聽起來確實有點兒草率。但到目前為止,我并沒有覺得那有什么不對。”
“聽他們說姐夫是大學教授?是很斯文的那種嗎?”
“算是吧。”
這丫頭找自己出來難道就只是想過問自己的婚姻生活嗎?
“那你喜歡他什么?印象中,像他們這種工作,工資應該沒你高,為人處世應該不算圓滑,甚至給人感覺有些悶……”
“但適合過日子,我是找丈夫,不是找怎么哄我開心的拍拖對象。還有,你今晚說話,很不禮貌。”
“對不起,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平時都是怎么相處的,可能一時著急,說話方式有些欠妥,你別生氣好不好?”
“余雅欣,像南亦霖那樣的人不適合一起過日子,對你,我只能說這么多了。”
“就因為他花了我的錢嗎?”
“……”
這么明顯的問題,還要問出來嗎?
“姐姐,實話跟你說,我真沒打算跟他過一輩子,一想到每天要面對同一張面孔,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覺得自己難受的要窒息了,不過沒辦法,現在對他還是很有興趣,不過是差了十歲,咱們之間就有了這該死的代溝,姐姐是不是覺得和我溝通很困難?”
“除了感情,其他事兒都還行。”
“我有時候覺得很奇怪,為什么你們都覺得結了婚就一定要對另一個人忠誠?難道你們不知道感情并不是永恒不變,它是會轉移的嗎?”
“對,它是會轉移,不然你生孩子干嘛。”
“……”
生孩子,難道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好了,喝酒吧。有些話,還是等你喝醉再說吧。不然我真感覺聊不下去了。”
“我有那么差勁嗎?”
“起碼沒跟別人這樣聊過不是嗎?”
“這都能被你發現,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學過什么讀心術。”
“那倒沒有,只是接觸過心理學,輔修那種。”
“跟你聊個天怎么就這么困難。”
“所以說,你該考慮交些新朋友了,這對你我來說,都算是種解脫。”
“被你這樣赤裸裸的嫌棄,真的感覺好難過。不知道是誰說我先天溝通有障礙,非要把我送到什么特修班學什么自我表達,現在好了,多說幾句話就招人煩,那你當初干嘛給我找語言修復老師?”
母親走得早,老爺子忙著掙錢,就一直把她交給家里的阿姨代管,老爺子不知道的是,阿姨對自己女兒的喜歡,也只有在他出現的時候才會有,其他時間,她都是被放養的囚徒,就連說話,都會被人嫌棄,時間一久,她也就不怎么說話了,上了小學,班上的同學說她高冷,老師說她陰郁,就連老爺子,都覺得她是個不健全的孩子。
直到初二那年,她遇到了秦悅。
那時,雖說秦悅只是一個家庭教師,但她卻很坦誠,對自己也很上心,一個人對自己好不好,心是能感受到的……
“怕你變成啞巴,這總行了吧。”
“哈哈哈……秦姐,這才像你嘛,一直端著,多累啊。”
“看來用不了多久,我的處境就會很難過。”
畢竟,照顧一個喝醉酒的女人并且聽她在那兒一個勁兒的叨個不停,那場景,光是想想,都讓人炸毛,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件苦差事。
“這次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因為我沒打算把自己灌醉,還有,今后我會聽從你的建議,好好經營公司,雖說之前也一直有這樣做,但內心并沒有完全接受,從今天起,所有不好的習慣,我會慢慢學著去改。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學習一些新的東西,雖然我可能不是很感興趣,但一定會很認真的去學。盡量不讓你失望。記得你之前一直跟我說‘買賣親手做,莊稼不托人’這句話,現在,我好像能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了。”
“我怕不是出現什么幻聽了吧,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認真的嗎?”
“秦姐,我現在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剛才那些話不是一時興起,是我真的想好好經營公司,好好過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你能這樣說,我很高興,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兒,我永遠都只是你的下屬。”
她終于,把沉默的羊變成了自己想要的那個樣子。
余雅欣,我把自己的人生都壓在了你的身上,你可不能讓我失望。
“不,在我心里,你不只是下屬,還是我的避風港。”
“壞丫頭。”
“不管我變得多壞,姐姐永遠是姐姐。”
在她心里,秦悅早就是她的親人了。
“我倒很想時光倒流,做個妹妹。”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發現,我真的好喜歡姐姐。”
“行了,好聽的話就說到這兒吧。”
“不想聽我就不說,要不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再待會兒。”
“不一起走嗎?”
“我還想再坐會兒,你先走吧。”
“好。”
想到余雅欣可能是在等南亦霖,沒再說些什么,秦悅就出來了。
喜歡,至少應該做到勢均力敵才不用一直仰視對方,掌握主動權的感覺,應該很不錯吧。南亦霖,我會變成那個足以讓你用眼神去仰視的人。
自從何悅開了那個店,那邊的朋友總是隔三差五打視頻跟她聊天,這一天,見何悅又拿著手機在店里轉來轉去,趙羽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原來,之前的那些朋友為了留住新人,就把何悅當成了他們的講解素材,畢竟她現在有店,而且大家關系不錯,雖說她現在不做那件事了,可交情在那兒,這個忙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晚上打掃衛生的時候,看趙羽生有些不高興,何悅便走了過來。
“怎么了?感覺有心事。”
“沒什么。”
“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嗎?”
“覺得我在幫他們騙人對不對?也是,正義感總能讓一個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理直氣壯地指責別人的所作所為,可你別忘了,我們迷失的時候,沒有幾個人站出來。”
“可我們現在不也已經走出來了嘛,何必要去躺那趟洪水呢?”
“走出來?我們走出來有什么用?一句走出來那些經歷就會從你腦子里抹掉所有人都會忘記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兒了嗎?不會!再說,是他們自愿過去那邊給人家騙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誰去為難他們,來去都是自由的,他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讓自己留在那兒的理由而已,你真以為他們什么都不明白嗎?真要那么容易成功,那所有人都成千萬富翁了。誰還會去說教?他們已經成年了,很多都已經是談婚論嫁為人父母的年齡了,不是那些七八歲的小孩兒隨便給個零食說騙就騙……”
“那當初,你留在那兒,也是為了自我欺騙嗎?”
“對,想聽實話嗎?好,我告訴你,因為我爭不過別人,活不成自己想要的那個樣子,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凡,所以,就只好讓自己做夢了,畢竟做夢的又不止我一個,大家一起還能互相安慰。”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還要跟我過來這邊開店?”
“因為我的夢早就醒了。”
“……”
不止一次,何悅也曾鄙視過現在的自己,但就像有些被別人玷污過的女生一樣,此刻,她也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和她有同樣的經歷,那樣,她就不用成為別人眼中的異類,每天被他們在背后指指點點說來說去。
“如果視頻那邊站著的那個人是姜梓,你還會這樣嗎?”
“會,如果真是那樣,我愿意和她在那兒做一輩子的夢。”
“……”
“你不用為我的這些話感到驚訝,知道她為什么要給我那么多錢嗎?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沒結果,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決定要拋棄我了,因為愧疚,所以她才一個勁兒地給我打錢,以為這樣做就能減輕她的負罪感讓我好受些。”
“所以,你從來都沒有原諒她?”
“親人之間,哪能分的那么清楚。”
“可這種事你讓她怎么判斷,更何況她那會兒還只是一個學生。再說,就是擱現在幾萬塊也不是什么小數目,她怎么拿的出來?”
“哼,那你還真是不了解她。別看她平時不怎么說話,心里比誰都明白,要不是知道堅持下去沒結果,她是不會走的。”
“所以,你是怪她當時沒留下來陪你嗎?”
“不,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怪她,真正讓我難過的,是她對我的漠視和不信任,當時只要她再堅持一下,哪怕是打個電話報警讓他們把我遣送回去也行,可她沒有,她只是在想怎么穩住我,好讓自己脫身。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覺得我被身邊的那幫人迷了心智,無可救藥了。是她,先放棄了我,也是她,毀掉了我最后僅存的那點兒希望。那種感覺,你能明白嗎?就像是你以為全世界都不相信你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不顧世俗的眼光和唾棄,堅定不移地邁著步子走到你身邊,然后大聲地昭告天下說她會一直相信你,支持你。而姜梓,就是我心里的那個人,可惜,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所處的位置,可她是這世上唯一讓我掏心掏肺認真對待了二十幾年不求任何回報的人你知不知道!”
看著何悅蹲下身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一時間,趙羽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安慰她。
“對不起……”
他不該忽視她心底的那份失落。
“她為什么要拋棄我……”
那個人明明在身邊,可就是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她越來越遠,直到彼此間的距離模糊了視線。
這是這么多年以來,何悅第一次不顧形象地用嘶吼和眼淚來發泄自己所遭受過的所有委屈。
哭完沒多久,她就躺在皮椅上睡著了,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看著她熟睡的樣子,趙羽生突然想起上學那會兒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記得那會兒老師說:人難過了就要哭出來,不然就沒辦法重新開始。假裝堅強,只會讓自己更難受。他還說,哭完就蒙頭大睡,睡一覺,天大的事兒也就過去了。
別人只知道你做錯了事兒,卻從不過問你吃過的苦。
或許,她更希望,姜梓是那個讓自己不顧形象肆意傾訴的人吧。
第二天何悅醒來的時候,趙羽生并不在店里。直到兼職的那兩個人過來,他都沒有出現。
何悅以為他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兒跟自己鬧脾氣,所以就沒打電話給他。她應該不會想到,趙羽生會去找姜梓。
天還沒亮的時候,南亦霖就接到了趙羽生打來的電話,要不是牙醫出差,恐怕現在,早就不見姜梓的身影了。看著趙羽生和姜梓在不遠處說話,雖然很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但南亦霖還是忍住了自己內心想要一探究竟的那份沖動。
“今天找你出來,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兒。”
“你說。”
“何姐昨晚說當初你明知道她堅持下去沒有什么結果,卻沒勸她,而是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走了,我想知道,她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明明知道她把你看的比任何人都重要,你為什么還要那么做?”
“因為當時不管是她家還是我家,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做夢,更何況,那是一個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夢。”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當時不多勸勸她?”
“我不是沒有勸過,而是真的沒有辦法。當時的那種情況,不管我勸多少次,結果都一樣,況且,從記事起我就在讀書,還有一年就大學畢業了,我想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結果,對于那個畢業證,我沒辦法像他們那樣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只知道,那是十幾年來,不論傾盆大雨還是艷陽高照,我一直都在堅持做著的事,那張紙,不僅屬于我一個人,它更是我父母辛苦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安慰,或許你不知道,在我們那兒有個習俗,家里有大學生的老人去世后,可以燒跟別人不一樣的紙人兒,那是不論你花多少錢做再大的生意也買不到的一種特權和榮耀。或許你會覺得我很自私,但你知不知道,就是這點兒虛榮,能讓他們從別人那兒得到久違的敬重和羨慕。當然,我也承認,我確實自私,但你怕是忘了,當時過去那邊的時候,我連遺言都寫好了。”
只是,某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已經不值得她那樣做了。
“何姐一直都很掛念你,你走的那天,她很傷心,有時間,還是和她聯系一下吧。我要說的就這些。”
傷心?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在傷心嗎?同情‘弱者’,難道就是這世界亙古不變的規律嗎?可誰又知道,沒哭的那個人,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