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方云踩著不堪重負快要折斷的高跟鞋，在歐憐洛和麥琳的攙扶下，總算是在燈禁前回了宿舍。宿舍里，只有鬼魅慘白著一張俏臉，坐在床頭用她的手提電腦播恐怖片。一雙眼睛略有些紅腫，好像哭過了。

方云腦海里閃過在宴會上看到的一抹白衣的身影，憂心忡忡地問道：“鬼魅，你哭過了哦？”

鬼魅沒理她，只是搖了搖頭。歐憐洛和麥琳走了過去。麥琳坐到她旁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有什么事要說出來哦。”

歐憐洛借著熒光燈，隱約看見鬼魅臉上淡淡的紅痕，像是被人扇了一個耳光。她眼里閃過一絲冷芒。“鬼魅，誰打你了？”

“！”鬼魅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歐憐洛。半晌，她還是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事，我真的沒事?！?

歐憐洛嘆了口氣。

麥琳有些擔心地摸了摸鬼魅的額頭。

方云蹙起眉頭。桂美……難道……她穿著高跟鞋一步三搖地走到鬼魅身前，剛要開口，就聽見鬼魅特有的銀鈴一樣的清脆笑聲。方云黑線，“鬼魅……”

鬼魅伸手擦掉笑出的眼淚。“小云云，你……你能不能……哈哈……能不能把高跟鞋脫下來啊……太逗了……哈哈……”

方云氣鼓鼓地把高跟鞋脫下來砸到地上，“鬼魅，你居然敢笑話我！雖然看起來像企鵝一樣呢，也不至于這樣吧……大壞蛋！”說著，跳上鬼魅的床開始撓她癢癢。

歐憐洛和麥琳對視一眼，一起對鬼魅下手。

一時間，四個女孩子清脆的笑聲爆發出來，傳了很遠……好吧，其實有點擾民……

幾分鐘之后，鬼魅被三個丫頭蹂躪得更加凄慘，笑得直抽搐。然后，在鬼魅大叫一聲之后，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拉電閘了……

四個女孩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月色下，四雙八只大大的眼睛倒映著窗外銀白的圓盤和輕薄的云朵。

“鬼魅……”方云的聲音都發抖。

麥琳怕怕地往歐憐洛身后躲了躲，“鬼魅你好厲害，功力好強啊！”

“我……”沒等鬼魅說完話，燈突然又亮了。

“咦？什么情況？”

之后就聽見樓下的聲音，“怎么搞的？”

“哦，剛才有人不小心撥了電閘?！?

鬼魅有些無語地看著眼前三雙六只大眼睛看著她，無辜地攤手，“你們看，真的不是我啊?！?

“不信不信！”

“鬼魅你好厲害！”

“……”

“都說了不是我了！”鬼魅大喊一聲。

然后，燈又滅了。又是三雙六只映著月光的大眼睛。鬼魅哭喪著臉，“跟我沒關系，到燈禁了……”

“切?！?

“哎”

“……”

三人分道揚鑣，各回各床，各找各枕。留下鬼魅自己風中凌亂了。

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三個女孩才陸續說道：“鬼魅，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們說?。　?

“不愿意說的話也沒關系，不高興可以表現出來，我們可以逗你開心?！?

“對啊對啊，不然我們會擔心。”

鬼魅沉默了半晌，幽幽道：“謝謝?！?

方云心滿意足地摸了摸餓扁的肚子，在饑餓中沉沉睡去。

黑暗，張牙舞爪的抓住她，將她牢牢束縛。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夢中醒來。滿身冷汗。

多久沒做過這個夢了？方云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那個曾親昵地把她抱在懷里陪著她看電視的女人，那個曾經給她買好多好多漂亮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叫她小公主的女人，那個每次她從幼兒園跑回家就能看到的穿著可愛小熊圍裙為她做飯的女人，那個在她病了的時候會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的女人，那個在她七歲時便離去的女人……

夢里是開闊的田野，清澈的藍天，羽毛般的薄云，毛茸茸的草地，繾倦纏綿的微風，隨風飄舞的蒲公英種子……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沒有她……

雨夜，一個決絕的背影，天上劈下的閃電，隨著狂風，狂舞的樹枝……

“我恨你，我恨你！”

她跪在地上，無助地哭喊：“媽媽，媽媽，不要走……媽媽……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不要云兒……云兒很乖……云兒會很乖……云兒再也不淘氣了……云兒每天晚上放學了就直接回家……云兒不出去玩了……媽媽……媽媽，你回來啊……你回來啊……”

方云伸手用手臂捂住額頭，重重倒在床上。媽媽……媽媽恨她……恨她……不，媽媽愛她！她緊緊咬住嘴唇，咬得嘴唇發白，卻不愿出聲，雙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胃。她的胃部很涼，連手都很涼，冰寒徹骨。她很餓，今天太忙忘了吃飯，一天沒吃東西，只在宴會上喝了一杯血腥瑪麗。她好疼，那種自內而外的，仿佛從內臟里滲出的疼痛比任何傷口都難以忍受。媽媽……云兒好疼……媽媽……你在哪……

方云閉上眼睛。不去想就好，等醒來之后，一切都會好的。但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胃部傳來的疼痛在加劇。一聲輕輕的呻吟從她唇邊逸出。她捂住嘴，另一只手依然死死抵住胃部。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聲。

方云忍著疼打開手機。

“云云，空腹喝酒胃痛沒有？對不起，今天太忙，忽略了這個，下次一定不會了。我買了吃的東西，在你們宿舍門口，能下來嗎？”署名是“老公梁鈺”。

什么時候輸進去的號碼？方云的臉在暗暗的手機屏幕光芒映照下微笑。這家伙，還挺有心的。她回了一句：“等著，這就下來?！?

她起身穿上衣服。

一轉頭，看見歐憐洛坐在床上看著她。歐憐洛倒了杯水走到她旁邊，“小云，怎么了，難受嗎？喝點熱水會好一點?！?

方云沖她笑了笑，捧著水杯喝了一口。暖暖的熱流從食道滑進胃里，感覺暖洋洋的。她心頭一熱，“謝謝?！?

“不客氣。出去？”

“恩?！?

“好，我幫你留門?！?

方云笑笑地出了門。

宿舍樓下，梁鈺坐在空蕩蕩的待客室里，身邊放了兩個塑料袋。

方云走了過來?！澳銇砹税?？”

梁鈺笑瞇瞇地站起來，拉她坐下，看見她額頭殘留的冷汗，蹙起眉頭，“很難受嗎？”

方云笑了笑，“老毛病，胃疼?！?

梁鈺心疼地摟了摟她的肩膀，“怎么不早說?！闭f著，把手邊的那個塑料袋打開。兩盒飯，幾道菜，一盅雞蛋羹。他打開飯盒蓋，熱騰騰的飯菜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他把勺子塞到方云手里，把湯盅推了過去。“先喝點雞蛋羹暖暖胃?！?

“謝謝?！狈皆频吐暤乐x，舀了一口。

“好吃嗎？”

“恩。”

“我做的?！?

方云瞪大了眼睛。

梁鈺溫柔地看著她，“特意做給你的?！?

“哦……”方云低著頭，幾乎把臉埋進碗里。看不清臉，但看得見耳根微微泛紅。心里一陣熱流涌過。她猛一抬頭，“謝謝你！你好厲害！”

梁鈺點點頭，“恩，除了生孩子之外，以后你什么事都可以讓我替你做。”

“……”方云臉蛋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