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整個晚上，我被一群舊友們包圍著，不停灌酒。

Ｂ一直坐在鄰近的沙發角落里，默聲飲著。不時有人過去和他碰杯，觥籌交錯，他一臉索然。

我后來被人推到舞臺上，開始說笑彈唱，瘋瘋癲癲，蹦蹦跳跳。臺下眾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打拍子，起哄。

一個長得像河馬一樣的大胖墩，居然可以姿態投入，表現得如此靈巧敏捷，仿佛真成了一個資深諧星。我在臺上舞擺著，仿佛奮不顧身。

Ｂ未正眼看過臺上。

直到后來，他突然搖搖晃晃站起身，直接沖向舞臺，將我拽下來，拉出門去……

外面，黑夜長空，烏云滾滾，電閃雷鳴，大雨即將來臨。

在路口便利店的轉角屋檐下，Ｂ逼近我站立，紅著雙眼，怒目而視。久久過后，他才開始說話，并且沒完沒了地說。情緒激動。

“河馬，我發現你還真搞笑啊！不，你是幼稚！你之前常常指責我幼稚，看來最幼稚的人是你！柱子先前跟我說，你為了去日本諧星，去整形了，什么？是整失敗了嗎？居然整成這怪樣了！真是，真是說什么好呢？世間事真是無奇不有啊！你這是——別開生面？大開眼界？不不！簡直就是一頭河馬老妖怪！……我說河馬姐啊，我，我就算是一條狗，一條再怎么沒前途、不聽話的小狗，養過它三年，也會有點感情啊！你就那樣消失掉，說都沒跟我說一聲，意思就是說，我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你眼中，連條狗都不如嗎？……”

我一直低頭不語。一頭長發在大風中招展，瘋亂舞擺，如同戰場千軍萬馬。Ｂ和我面對面挨近站著，彼此氣息交錯，漫散的強勁酒精味，卻未能被風吹散。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說話啊！你不是大經紀人河馬嗎？你給我說話！你說！在你心中，我，我真的是連狗都不如！”

金光閃電。大雨傾盆。雷雨聲淹沒了一切。

“要我說什么。我，不過是一頭河馬。我從來沒把你當狗，你是人，是未來的大明星。”我努力面無表情，大聲回應。

Ｂ頓時不知所措，舉起雙手，揪著頭頂的發，緩步退向雨中，表情痛苦至極。

他在雨中轉了兩圈后，又突然沖到我面前來，扳緊我的肩，用力說：

“河馬！你給我聽好，我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把自己收拾齊整。我不介意你如今形象怎樣，但至少打扮不能這樣邋遢。下個月，我新片開拍前，你必須來，必須！我會跟老板講，我的經紀人只能是你，聽清楚，只能，是你。還有，手機不許再關機！如果你敢跟我玩消失——如果，你真的再敢離開我，那，我們，我們就，我們就老死不相往來！”

他奮力言盡，朝我深吐了口酒氣，然后踉蹌著轉身，消失在一片急雨中……

他肯定是喝高了，或者舊片入戲太深，我以為。因為他說話時眼中一直帶淚。

回家后，我繼續關機，但設置了來電提醒功能。幾天后深夜稍時開機，Ｂ的手機號和公司座機號交錯著的近百通未接來電，撲撲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