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整裝待發
實驗室的中心,平放著一個巨型膠囊狀的設備,里面能供兩個人躺進去,很像航天器里的宇航員睡眠艙。
祁時用指關節在艙蓋上敲打著鼓點,然后以rap的節奏問道:“這口,棺材,是干嘛用的?”夾谷白了他一眼,告訴他這是水艙,能送他們去明天。
祁時心想,兩個大男人躺進這么一個小棺材里,惡不惡心。可他不知道,更惡心的還在后面。
夾谷撥了一通電話:“喂?張院長,我現在要做實驗。對,還是按照老規矩,您給我找個能說話的。”
“你打給誰?明天的你?”祁時按照科幻小說的套路胡亂猜測著劇情。
“那不可能,無論何時,我都只有一個我。”
祁時越聽越不靠譜,他索性就不再試著理解了,任由夾谷一個人自說自話。夾谷開始囑咐他待會的事情:“里面的任何東西都不需要你碰,那些觸應點還有機關探頭會自動識別你的身體。你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戴上里面的傳感集合器,然后閉眼等著就行了。第一次,你躺右邊,我躺左邊。”
祁時不覺得這有什么區別,于是插了句話問道。
“當然有,這樣的話你還是你。聽我說,待會我們得手拉著手,然后面帶微笑。”
“是不是還會有人往咱倆遺體上撒花?”棺材,閉眼,手拉手,微笑,浮現在祁時腦海里的畫面就是殉情。
“沒人跟你開玩笑,這是規范的做法。手拉手是因為,我們當中一個人以宿主的身份進入到他的明天,于是就取得了宿主的身份認同。也就是說到了那邊,我的印象里,我不再是我,而是雇用我們的那個人。這就是為什么我需要你。到了那邊,你除了保持自己的意識,記得我們的工作以外,還有一個重要作用,就是提醒我:我是誰。我會對現在這個時空毫無記憶,可我會唯獨記得你,因為你是送我去明天的人。我會對你保持絕對的信任,所以,你到時候要給我適當解釋情況。你在聽嗎?”
夾谷看祁時目光呆滯,如同在聽天書。然而,他是聽得太入神了。這種只在科幻故事里發生的劇情,他馬上就要親身體驗了,這個年輕人正聽得如癡如醉。
“這只是讓你體驗一次,到了那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讓我對你保持絕對信任。除此之外,沒什么特別的任務,你待夠了就回來。哦對了,待會病房里應該會有一件白大褂,記得穿上。”
祁時以為他們是要去醫院,穿白大褂可以防止穿幫。可夾谷卻說:“不穿也行,張院長應該會確保周圍沒有別人。”
接下來,夾谷要講最重要的部分了:他們要怎么回來。“聽仔細了。你需要近距離盯著我的眼睛,在里面尋找你自己的影子。找到了之后,就一直盯住,然后問我三個字:‘你是誰’。在我說出‘夾谷未明’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回沒回來?你難不成會突然消失?”
“不,你會看到我會變成另一個人,也就是那個宿主本人。喚醒我之后,你自己也要盡快離開。”祁時聽完后背一涼,想到待會他會親眼看到一個人的容貌發生驟變,氣氛一下子變得驚悚起來。
他乍著膽子繼續問:“那我呢?我怎么回來?把你送回來之后我自動就回來了?”
夾谷看出他有點害怕,于是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去死就好了啊。”
可惜,祁時并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這次,他的語氣變得更加謹慎,聲音也畏畏縮縮打著顫。
“我說的是真的。”夾谷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回來的方法,就是死。”
說罷,夾谷面如鐵色,笑容猙獰,陰森可怖,至少在祁時看來是這樣的。聽到這亡靈一般的語氣,他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相信我,跳樓很爽的。”
“準備好了就脫衣服吧。”夾谷要求他脫掉衣服,一件都別剩。
“憑什么!”祁時趕緊揪住自己的上衣,一連后退好幾步,并發出抗議。
夾谷解釋說,因為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旅途,任何屬于這里的東西,都不能帶到那邊去。即使你穿著衣服出發,衣服也會遺失在時空旅行的半路上。
說著話的功夫,他已經快脫干凈了,就還只剩一條內褲。全程,祁時就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夾谷,看著他熟練地從衣冠楚楚,到一絲不掛。
“停!你要是再脫,我就不去了!”他及時制止了夾谷繼續脫內褲的動作。
“不是吧,我這條褲衩很貴的。”說著,夾谷已經把手放到了褲腰上。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祁時聲色俱厲地警告他。
夾谷絕望地低頭看了這條內褲最后一眼,然后只好妥協了。他催促祁時趕緊,自己則平躺到水艙里,戴上了頭盔。
“記得保持微笑。”夾谷閉上眼,叮囑穿著T恤和短褲躺在他身邊的祁時。
沒時間問個究竟,艙蓋開始緩慢關閉。接著,祁時聽見了設備啟動發出的嗶嗶聲。艙內光線跟著變暗,內壁上的指示燈閃爍著刺眼的紅光,他被晃得緊緊閉上雙眼。
忽然,他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白得足以照亮通往明天的路。祁時被脅迫著,嘴角擠出了一絲微笑。
“因為太陽東升西落,一天周而復始。我們不能把任何東西帶到明天,除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