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

“再見了司緣，進了這鏡子你便會昏迷不醒，待回去再取你魂魄，你就真的死了！呵呵，我算是你見的最后一人呢！你應該感到榮幸！”

……

“緣緣，我畫得還行吧？那便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模樣呢！那時你真是美極了，就如現在這般！”

……

“緣緣你不記得了嗎？……緣緣，你的點點滴滴、一顰一笑我都記得，怎么不會是你呢？”

……

“對啊，那是你從前的名字，現在你只是失憶了，以后會想起來的。”

……

司緣……司緣……司緣……

緣緣……緣緣……緣緣……

董心緣嚯地坐起，被噩夢驚醒，額上布滿細密汗水。她低低喘氣，甚覺口干舌燥。她下床倒杯水，坐在窗前抬頭望月，子夜寒冷的風打在身上，透過薄衫，直侵肌膚。她涼得打個哆嗦，卻不愿再回去睡。

她被杜沉抓來已有三日了，　他待她甚好，但這終究不是她的歸處。期間她有試著逃跑，皆是被杜沉發現，而后帶了回來。他不生氣，只當她是出去散步迷路了。

杜沉的好，只是因了她這副皮相與這聲音罷了，她只是個替代品，哪日那女子忽地回來，她董心緣便是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還有那蒙婼，竟也把她錯認成司緣，一心想要殺她。董心緣不禁暗暗佩服這叫司緣的女子，竟有能力讓這妖域的王和天庭的風神牽腸掛肚，不可謂不厲害啊！

她心中一直隱隱期待著誰來救她，那人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但從未變成現實。每每她望著天空，心生希冀，轉而便會想起在天庭時遭遇。

她清清楚楚記得他冷淡的神情和無情的話，還有誅魔一劍。

在他眼里，或許她始終只是個與他毫無相干的凡人，他只去救麒麟子便是了，哪還會來救她呢？若是希望逃走，還是指望陸幻和許靜微來得實際些吧。

正想著，房外忽然火光沖天，喊殺聲此起彼伏，門外似展開了大戰。董心緣下意識抓了梳妝臺上一金簪，從窗邊往后退。

就在此時，一團銀光撞破房門直沖進來，　銀光四碎成無數光點，點點銀光閃爍，場景美不勝收。噠噠馬蹄聲過后，她方才看清闖入的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身上套著韁繩，紅色流蘇悠悠而動，鈴鐺叮嚀直響，其身形線條流暢優美，四肢健壯發達，一看便知是世間難覓的神駒。

而那馬上坐了一黑袍男子，黑發高高綰起，長眉斜飛入鬢，狹長眸子似墜了整條銀河，鼻梁高挺，薄唇緊閉，整個人仿佛畫中仙。那馬那月光星光再美也竟只成了他的陪襯。

董心緣瞬時呆滯了，手中緊攥的金簪叮當墜地。

季往郢白皙若瓷的臉上沾著血，誅魔劍上鮮血亦是猶未滴盡。他利落下馬，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發覺甚是冰涼，不禁皺起眉頭。

他在架上取了衣袍給她披上，而后問：“還好嗎？”

董心緣深陷他溫暖的言語中，呆呆點頭。

“走，我們回去吧。”季往郢牽著她，正欲上馬，一襲紅袍卻忽地出現，身后跟著無數黑壓壓的妖族士兵。

杜沉容顏不復往日的快樂與單純，此時是又怨又恨。

“緣緣，別走。”他剮了季往郢一眼，最后望著董心緣，語氣哀求。

董心緣不知所措，季往郢卻抓緊她的手，對杜沉道：“陛下，你擄了麒麟子，便是與赤闕甚至是整個天界宣戰。別以為我們不派兵是懼怕，只是麒麟王宅心仁厚，不愿生靈涂炭罷了！”

杜沉不耐煩吼道：“那你把那小鬼拿去便是！本王只要緣緣！”

季往郢沒想到他如此果決，一時竟無言以對。

杜沉又冷笑道：“前幾日籬疆元帥私闖皇宮，毀我圣殿，今日又破我宮外防御，殺我宮中千百士兵，擄我宮中女眷，不知這算不算是與我妖族為敵呢！”

“她哪是你宮中女眷？”

“那元帥與她又是什么關系？”

“我……”

季往郢終究是語塞，低頭與董心緣對望一眼，又窘迫撇開臉去。董心緣只覺一陣失落，方才的喜悅一掃而空。她從最高最美的夢境一下跌落至最低最殘酷的現實中，只因了杜沉的一句點醒。

杜沉見兩人氣氛尷尬，忙趁熱打鐵道：“緣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的啊！你不必再在世間流浪，不必再過那種貧苦生活了！你想要救你爺爺？殺了風神？甚至是毀了整個天庭，我都可以為你做！即使是賠上所有！只要你不走，答應留下來，永遠留在我身邊！緣緣！真的，我什么都可以滿足你！你別走好嗎，永遠待在我身邊！”他說得激動，干脆直接上去把董心緣拉過來，看著季往郢繼續說，“難道你忘記他是如何對你的嗎？在天庭他對你見死不救，口口聲聲說你與他毫無關系啊！他從未信過你，污蔑你擄了麒麟子，甚至用誅魔害你傷你，即使這樣你也要隨他一起走嗎？”

杜沉的話字字句句都刺痛她的心，看似愈合消失的創傷終于現了形，變成心底最凄慘最牢固的痛處。

原來她不是忘了，只是不愿記起。

“心緣……”季往郢哽咽著喚她，卻連再次牽她的手的勇氣都沒有。

董心緣低著頭，三千青絲披散在肩上與額前，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一陣死寂后，她突然抬頭，笑著，卻見不到笑意：“杜沉，你留我也是無用，我根本不是司緣，不是那個心靈手巧、秀外慧中的女子，我只是自小在市井混跡，以盜竊為生的孤女而已。”她輕輕掙脫他的手，緩緩走向季往郢，“而我與籬疆元帥亦沒有什么關系。我非天庭中人，偷入玉帝壽宴，他懷疑我也實屬正常。你們爭我，實在是有些荒唐了。”

她最后看向季往郢，他想去牽她過來，手指剛伸出，董心緣倏然施法離去，她走得意外，連季往郢與杜沉都是驚異不已，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她仿若一道流星劃過皇宮上的夜空，消失在混沌的天際，而后了無蹤跡。

董心緣心中傷心，只欲發泄，往記憶中奈泊的方向飛去，一路便只是蒙頭沖撞，遇上云或氣流也不躲。待她稍稍冷靜了停下來，驚訝發現自己一口氣竟已出了曠煦一百多里，平時這般距離她起碼要花兩刻鐘，現在卻最多不過一柱香。

怎么回事？她低頭思量，而后全力運轉體內仙力，驚愕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擁有一股異常龐大的力量，若讓她現在面對蒙婼，她絕對不復當初的狼狽！

董心緣努力想要弄清自己身體變化的原因，但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她搜尋記憶后依舊沒有頭緒。

她忽而想起自己無緣無故便從天凡屏障脫險之事，她理所當然以為是云卿在她不知時施法保護了她，但現在她覺得，回去后很有必要找云卿好好談談。

董心緣正欲繼續前進，心頭卻忽地一顫，背后似是有人在輕輕呼喚她。她猛然回頭，那種感覺越來越強。沒有任何憑證，只是虛無的直覺，在皇宮里，在圣殿里，有人在等她！

她捏拳，咬牙，最終還是嘆口氣，而后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