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責罰!”
太子不溫不怒,沉-吟片刻后,展開手中的扇面,目光落在了扇子右側的那半闕宋詞上。
這詞倒也罷了,只是這梅花篆字寫得著實漂亮,遠看如一朵朵盛開的梅花,近看卻是清雅遒勁的字體,花中藏字、字內有花,剛柔并濟、清雅別致,令人愛不釋手。
于是向元春道:“本宮罰你,用這梅花篆字,細細地為本宮謄寫三百首宋詞來?!?
元春心中暗暗叫苦,三百首宋詞,平均按每首六十字來算,就是一萬八千多字呢,而且,這梅花篆字不同于一般的字體,書寫的難度很高,而且要靜下心來細細地寫,稍微走神便會前功盡棄。
可是,讓自己一不小心沖撞了太子殿下呢,難度再大,也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于是答應道:“元春遵命!還請殿下多寬限幾日?!?
太子略加思索,道:“本宮既然讓你寫,一定是想讓你寫出精品來,粗制濫造,本宮可不喜歡?!?
一個念頭倏然跳進腦海,離國子監開學還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太子在心中暗暗算過,在一個月內,用這梅花篆字謄抄出三百首宋詞來,著實有些緊張,可是,如果用全部的時間來謄抄的話,應該也是能夠完成的。
對!就這么做,讓她在這一個月內都為本宮忙碌,其他的事情讓她沒有時間去干,這樣一來,她心中想的,眼中看到的,就只有本宮了。
哈哈哈,太子頗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強忍住嘴角的笑容,裝出一臉的嚴肅,向元春道:“那就一個月為限!下個月的二十日之前,你要親自送到本宮府上來,聽明白了?”
一月為限,也就是說,每天要謄寫十首宋詞,若是行書、楷書,倒也罷了,哪怕是二十幾首的都難不倒自己,可這梅花篆的字體,自己曾經試過,白天的時間全部用上,也就寫個七八首的樣子。
這樣一來,恐怕自己晚上的時間也要搭進去了。
本想求一求太子,再寬限幾天,但是轉念一想,既然是懲罰,哪有講條件的道理。無奈之下,只好點頭答應:“元春記下了,元春一定按期完成!”
太子強忍著笑,向元春揮揮手:“起來吧,下不為例啊!”
“是!”元春緩緩起身,默默地跟著太子后邊,一步也不敢僭越。她擦著一頭的冷汗嘆道: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這才只是在太子面前,若是在皇帝跟前,還不知道要如何陪著小心才是呢!
“太子殿下!皇上已經催了,讓太子殿下和賈公子快點過去呢!”
太子點點頭,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元春也在后邊緊趕著跟上,生怕到的晚了皇上再怪罪下來,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一路緊走慢趕,兩人來到聽雨軒時,皇上和李祭酒也才剛到了一小會兒,再加上又是臨時傳的口諭,皇上倒也沒有怪罪。
元春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太子向皇上行過禮后,又要向國子監的祭酒李守中行禮,李守中連忙攔著:“太子殿下,這怎么使得呢?”說著卻又要向太子行國禮。
皇上怡然自得地坐在主位上,向二人道:“皇兒雖然貴為太子,但是禮不可廢啊,李愛卿,你就受他一拜吧。”
太子這才鄭重地向李守中行了禮師生之禮,李守中連忙又向太子還了國禮,這才作罷。
元春見二人行禮已畢,連忙上去,向皇帝、太子和李祭酒分別行了禮,然后,悄悄地退在一邊,靜候皇上的安排。
皇帝令李祭酒坐回了主賓席位,太子則坐在右手席位相陪,又命元春挨著太子在下首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眾人落座,皇帝捋了捋胡子,右手高高地舉起酒杯,朗聲笑道:“這前三杯,朕先恭喜李愛卿喜得高徒,來,咱們暢飲三杯!”
李守中拿起酒杯,向皇上和太子分別致敬后,一飲而盡!
太子和元春也陪著舉杯暢飲。三杯過后,侍宴的宮女分別上前布過菜后,又退至后邊侍立著。
酒過三巡,太子向李守中道:“不知恩師,對賈公子的身份可有所了解?”
李守中連任國子監祭酒一職多年,自然對國子監的招生情況了如指掌,聽了太子的話,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些蹊蹺。
國子監每三年招收一次監生,這監生狀元,自然也是每三年就出來一個的,也不足為奇。
可是今年,竟然如此不同,皇上親自擺宴向自己隆重推薦,而且還有太子一旁作陪,看來這賈元春的來頭確實不小啊。
于是,向太子道:“微臣不知,還請殿下明示!”
太子望望父皇,又看了一眼元春,溫和笑道:“這位賈公子,可是我朝自開辦國子監以來,招收的第一個女學生吶。”
李守中的腦中頓時“嗡”地一下,差點暈了過去,自己掌管的國子監竟然收了一位女學生,這可是失察之罪啊!
他強撐著自己的身體,想再確認一下:“請皇上和太子殿下見諒,微臣頭有些暈,不知殿下此言,可是玩笑之語?”說著又趕緊用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哈哈哈!”皇上朗聲笑著,用手輕輕地捋著短而茂密的胡須,道:“李祭酒,你就不必在朕的面前裝糊涂了,朕,已經允了賈元春入國子監讀書,也不會再追究你的失察之罪了!”
聽了皇上的話,李祭酒這才放心心來,連忙離座,向皇上扣拜道:“微臣謝皇上隆恩!”
“起來吧!”皇上一揮手,不怒而威,向李守中說道:“今日午前,我和皇兒,已經親自試過了賈元春的才學,果然出眾,愛卿選拔人才有功啊,朕敬你一杯!”口中說著,手中的酒杯早已高高舉起。
李守中連忙起身,拱手道:“微臣不敢居功?!闭f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大喜大悲的落差差點被沒要了他的老命。
皇上笑瞇瞇地捋了下胡子,向李守中吩咐道:“賈元春女扮男裝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便可,對外不便宣揚,泄露出去,不但有損于她的名聲,而且,還白白辜負了你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啊,還望愛卿,巧做安排一番才是吶?!?
李守中躬身應道:“微臣遵命!臣會在自己家的院中,分出幾間房屋,安排賈公子的食宿?!?
皇帝點頭道:“如此甚好!愛卿的府邸與國子監只是一墻之隔,很是方便,就讓她與其他監生一起上課,起居之事就勞煩李愛卿了?!?
“請陛下放心,臣會安排夫人親自照應賈公子的食宿?!?
李守中心中猜度著,這個賈元春,原是本朝開國功勛榮國公之后,這個身份倒也沒有什么,能進國子監讀書的,除了才學之外,哪個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只是,這賈元春更加不同,當今皇上親自設宴安排,當朝太子又不離左右,看來,此女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飛上枝頭變鳳凰,以目前情況來看,也是大有可能的。
皇上捋著胡須,向李守中笑道:“愛卿有此安排,朕很滿意!來來來,咱們再干上一杯!”
元春見眾人放下酒杯,連忙起身離座,向皇上和李守中行禮:“賈元春謝皇上隆恩!謝祭酒大人關照!”
禮畢,又分別向皇上、太子、李守中敬了酒,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剛剛坐穩,太子便滿臉含笑,低頭在她耳邊說道:“這下,本宮可就放心了!”
元春一愣,???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微笑著,示意宮女為元春布菜。
太子的言行,被李守中盡收眼底,李守中在心里暗暗地分析著,太子殿下望著賈元春的眼神,分明是欣賞中帶著愛憐呢。
他默默地點點頭,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太子也在默默地觀察著元春,她的言談舉止,她的一笑一顰,都令他心動,身為太子,地位尊貴,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乏漂亮和聰明的女子。
但是他覺得,眼前的賈元春與那些千嬌百媚的大家閨秀是有所不同的。
可是,不同在哪里呢?太子的心中琢磨著,是她眼角眉梢自然透出的一股英氣?還是這百年望族,書香之家自小就潤然而成的淡淡的書卷之氣?還是她的豪邁和睿智?
望著元春燦爛的笑顏,太子心中暗想,受過詩書熏陶的女子,果然別有一番韻致,如果,后宮中的女子都能如此,倒也是宮內的一道風景吶!
于是起身,向皇帝稟道:“父皇,兒臣看著賈公子如此卓越,不由突發奇想,兒臣說出來,讓父皇和老師品評一番如何?”
皇帝一向欣賞太子的才干,見他又有新的想法,自然歡喜,捋了一下胡子,朗聲笑道:“皇兒有什么提議盡管說來,讓朕和李愛卿品評一番,然后在做商議也不遲?!?
太子道:“兒臣想著,如果女子讀書,于國于家都有益處,國子監何不開個先例,招收女監生入監讀書,這樣,天下才女都聚集在國子監中,然后,經過三年的定項培養后,由朝廷統一安排,不知父皇和老師意下如何?”
皇上輕捋著胡須,點頭道:“嗯!她們學成之后,優選入宮,充作女官,協助皇后管理后宮事務,這樣,后宮就更加有條理起來,朕也可以省下好多的精力和時間,專心于朝政了。”
太子笑道:“其實,還有更加有利的一面?!闭f著望了元春一眼,道:“只是當做賈公子的面不好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