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窗外一陣騷動,聽琴忙去看時,見是王夫人房里的金釧,帶著幾個小丫頭,手中托盤里放著好多東西。
金釧指揮著直接往賈母房中去了,自己卻向元春房中走來。
見聽琴站在回廊下給鳥兒喂食,便問道:“聽琴,大小姐在房里嗎?”
“在呢,金釧,快進來吧。”
聽琴應著,拍干凈粘在手上的鳥食,便同金釧一同進屋,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頭連忙打起簾子,讓她們進去。
來到房內,金釧向元春行了禮。
笑嘻嘻道:“大小姐,國子監的李大人派人送了好多賀禮來呢,老爺已經命人先送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說是先讓老太太看著高興高興。”
元春笑著向她點點頭,卻沒有停下手中的筆,繼續謄寫著宋詞。
一個月的時間要謄寫三百首宋詞,又要用梅花篆字,不抓緊點兒行嗎?
“大小姐寫什么呢?”
金釧走近書案一看,笑道:“原來是在畫畫呢,真好看,這畫的,是梅花吧?”
元春微微笑著,沒有回答,手中繼續寫著。
抱琴向金釧笑道:“小蹄子,不要不懂裝懂,大小姐這是在寫字呢。”
“寫字?”
金釧搖搖頭,不信,這上面,分明就是一朵朵的梅花嘛。
抱琴笑道:“這是梅花篆字,大小姐說,這梅花篆字的特點,就是‘遠看如花,近看是字’呢。”
金釧走到近前看了半天,見朵朵梅花中果然都藏著一個個的字,更覺神奇。
“真好看!”金釧贊道。
“金釧姐姐!好了沒有啊?”外邊傳來小丫頭們的叫聲。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金釧聽到叫聲,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呀!只顧著看大小姐寫字,差點忘了大事了。”
元春笑道:“別著急,慢慢說。”
金釧著急道:“李大人要親自來府里拜訪老爺,哨探的小廝說,已經到寧榮街了,老爺讓大小姐趕緊換了男裝,和珠大爺一起到府門外迎候著呢。”
元春聞言,連忙命抱琴收了紙筆。
轉身又向金釧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回老爺,我換了衣服馬上就去迎接。”
金釧答應著去了。
元春換了一件天青色的絲綢長衫,梳了男式的發型,又去賈母房中辭過,這才向外走去。
出了垂花門,早有七八個小廝拉了一輛翠幄青綢車等在那里。
抱琴扶著元春上車坐了,伺候的婆子們放下車簾,小廝們拉起車一路小跑起來。
出了西角門,向東來到榮國府正門外,見賈珠已經等在那里了。
元春向賈珠行過禮,便和哥哥一起坐在車內等候,又命小廝們不停地哨探著。
賈珠只比元春年長了三歲,兩年前就進國子監讀書了,雖說不能像元春一樣考了個狀元,但在同年的監生中,也是很優秀的了。
兄妹倆談論著一些國子監讀書的事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只聽小廝來報:“珠大爺,大小姐,祭酒大人就要到府門口了。”
元春和賈珠連忙起身下車,向街上張望。
果然,遠遠地看見李守中坐著一乘八人大轎,威風凜凜地來了。
元春和賈珠看著李守中在榮國府門口下了轎,連忙迎上前去行禮。
“學生賈珠拜見祭酒大人!”
“學生賈元春拜見李大人!”
李守中滿臉笑容,連忙一手一個扶了起來,元春和賈珠起身,跟隨左右相陪,一路談笑風生,向賈政的外書房走去。
剛來到前廳,賈政早已站在門前等著了。
李守中府中的長史官提前一步來到賈府,奉上賀禮后,由賈政陪著在書房喝茶,見賈政出門迎接自家主人,也跟在賈政身后迎了出來。
眾人重新行禮畢,一起來到外書房坐下,元春親自捧上茶來。
賈政向李守中客氣道:“李大人親自上門道賀,賈政已深感榮幸,大人又何必如此破費,送了這許多的賀禮過來呢?”
李守中微笑道:“向賈元春這樣優秀的監生,很是難得,這點賀禮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守中之所以親自上門道賀,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雖然掌管著青朝的最高學府——國子監,但是,這風光的背后,也暗藏著許多的風險。
暗地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著這個祭酒的位子呢。
所以,皇上的意思他不能不琢磨,既然琢磨透了,接下來就要看自己的運籌了。
雖然他與賈府素無來往,可是眼下,賈元春如此得皇上和太子的器重,日后必然前途輝煌啊。
如果有朝一日,這個賈元春,飛上枝頭變鳳凰,那時,賈府的風光和榮耀,只怕是沒有幾個朝中官員能夠比得了的。
既然如此,何不趁著這次機會,與賈府結交,相互幫襯著,總比自己勢單力薄的強多了。
賈政的心中也在琢磨,論品級,李守中是從正四品,在自己之上啊。
今天他主動上門祝賀,想必不僅僅是送個賀禮這么簡單。
賈政雖然為官清廉,性格耿直,但這二十年的仕途生涯,也讓他看透了許多。
現在的賈府不必往昔了,爺爺那一輩是何等的風光,如今只靠祖蔭庇佑了。
何況,身為國子監祭酒,多少監生的家長向主動結交,恐怕還高攀不上呢,他怎么會自降身份,來為一個學生送賀禮呢?
賈政在心中揣測著,昨天,皇上親自設宴,李守中和皇上、太子同席,昨晚聽春哥兒的話......
經過一番推測之后,賈政終于得出結論:李守中這次來訪,完全是沖著皇上和太子的面子。
賈政拿起蓋碗啜了口茶,心中暗想: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們打算吶。
既是這樣,何不來個順水推舟,多結交一個李守中這樣的人,總是沒有壞處的。
畢竟,珠兒還在國子監讀書,春哥兒馬上也要開學了。
家政聽到李守中夸贊自己的女兒,心中自然喜悅,示意元春向李守中致謝。
元春本就心思通透,見父親這么看了自己一眼,早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上前,重新向李守中行禮道謝。
“元春謝李大人厚愛!”
李守中連忙笑道:“快起來,不必多禮!”
元春身穿一件天青色的絲綢長衫,倒更顯得清秀俊雅了。
李守中心想,這樣的打扮,不知以后會給她自己,還有他這個祭酒,帶來多大的麻煩呢。
李守中的目光從元春的身上移開,又落在賈珠的身上。
只見他,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織錦長袍,面容俊朗,玉樹臨風,比賈元春又多了一分陽剛之美。
于是,向賈政贊道:“賈大人果然教導有方啊,瞧瞧這兩個孩子,一個賽一個地出類拔萃,真是羨煞老夫了。”
“誒!”
賈政臉上掛著笑容,道:“李大人出身于世代書香之家,學富五車,豈是我輩可以相比的?”呵呵笑了幾聲,又道:“國子監能有李大人這樣的鴻儒執掌,才是朝廷所幸,學子之福啊!”
兩人客氣了一番,又談了些擴建國子監學堂的事情,時間已經接近中午時分。
賈政早命人安排了酒席,李守中推脫不掉,便留了下來。
席間,李守中提到安排元春到李府住宿的事情,賈政又少不了一番感謝之語。
李守中道:“大人放心,小女紈兒比賈小姐只大了兩歲,功課之余,她們也可作伴玩笑,都是不錯的。”
賈政點頭道:“如此甚好,一概用度,家政令府中管家一并送了去,這樣,才是長遠之計。”
李守中搖手道:“賈大人不必為此費心,皇上已經吩咐老夫,賈元春乃本屆監生狀元,她的一應費用,皆由國子監承擔,這也是皇上對人才的愛護之心啊。”
“如此,就有勞李大人費心了。”賈政拱手謝道。
元春見父親與李守中相談甚歡,心中也十分高興,心想,都說父親古板,看來,還是對他了解的不夠多呢。
談笑間,酒席已經接近尾聲,李守中起身告辭回府。
賈政帶著元春和賈珠一直送到大門外方回。
元春回到賈母院中,只見石磯上晾曬著各色鮮花,紅的、黃的、紫的、藍的,姹紫嫣紅一片,果然十分好看。
又見寶玉帶著迎春、探春、惜春等人,忙得猶如小蜜蜂一般,又是挑揀花葉、又是抖擻花瓣。
臉上滲著汗水也顧不得擦一擦,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元春向眾人笑道:“你們,這是開鮮花鋪子呢?”
眾人聽見元春的聲音,連忙扔下手中的活,紛紛圍了過來。
寶玉跑到元春跟前,一下子竄到姐姐的身上,扭麻花似的粘著她,道:“大姐,你可回來了,快去老太太房里看看吧,送了好多東西呢。”
元春輕拍著寶玉的臉,笑道:“你像個猴子似的爬在我身上,我想快,可怎么快呢?”
話音剛落,眾人笑聲笑得直不起腰來。
探春連忙拉開寶玉,和眾人一起,簇擁著元春到賈母房中去了。
“來了來了!”
丫頭們歡快地像小鳥兒似的,向賈母報著。
“請老祖宗安!”元春向賈母拜了一拜,便挨著賈母坐了下來。
賈母撫摸著元春的肩膀,慈祥笑道:“今天你去得急,李大人送來的賀禮你還沒有見呢,快看看!”
說著又喊鴛鴦。
“老太太!”鴛鴦早帶著幾個小丫頭將禮品托了上來。
元春正要看時,只見寶玉附在元春耳邊道:“大姐,我們今天去園子里摘花的時候,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