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磬颙在臺上站定，負責燈光的同學關掉了舞臺上的其它燈光，只留了一盞打在他身上。眼看其舉起手中的蘆笙就要吹奏，卻見他將頭轉向我處對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不由得又是一怔。未等回過神來，蘆笙的樂聲已緩緩從舞臺上流過來……

《月光下的鳳尾竹》是一首傣族樂曲，由著名作曲家施光南作曲，倪維德填詞，講述了籠罩在銀色月光下，瀾滄江邊鳳尾竹林里的傣族少年少女們美麗的愛情故事。在我看來，由平素行事張揚不羈、還老是擺出一副臭臉、沒有絲毫浪漫細胞的程磬颙來演奏此曲，讓人感覺有些怪異，不知他為何選擇這個曲目。不過，他會吹笙這件事已經讓人大跌眼鏡，畢竟這是一件很冷門的樂器，看來自己對他實在了解太少了。

慢著，笙？！我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強忍著自己的思維不去揭開某個心底的回答。但是臺上的音樂聲我在后臺聽得異常清晰，每一個音符都在不斷地撞擊我的心靈，伴隨著自己曾經聽過很多遍、現在不由自主地隨著旋律浮現于腦海的歌詞。

月光啊下面的鳳尾竹喲

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

竹樓里的好姑娘

光彩奪目像夜明珠聽啊

多少深情的葫蘆笙

對你傾訴著心中的愛慕

哎金孔雀般的好姑娘

為什么不打開哎你的窗戶

月光下的鳳尾竹

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

竹樓里的好姑娘

歌聲啊甜潤像果子露

癡情的小伙子

野藤莫纏檳榔樹

姑娘啊我的心已經屬于人

金孔雀要配金馬鹿

月光下的鳳尾竹

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

竹樓里的好姑娘

為誰敞開門又開窗戶

哦是農科站的小巖鵬

摘走這顆夜明珠哎

金孔雀跟著金馬鹿

一起啊走向那綠色的霧哎

程磬颙的表現很不錯，雖然起初在轉音換氣時有些生澀停頓，但后來也漸漸能比較好的控制氣息了。在外行人聽來，那些小瑕疵是不太容易被發現的，能吹奏到這個水平，想必是有幾年的學習經驗了吧。于是，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暗暗責怪自己想太多。

不知他學習吹笙是出于自己的興趣愛好還是遵從父母之言，無論如何，，我對他都頓時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一曲終了，臺下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我也在后臺鼓掌得起勁，一時拋開了過去對其的成見。

接下來報幕的陳默英走到舞臺邊等待程磬颙下臺后上去報幕，可是鞠躬致謝完畢的他似乎沒有下來的意思，觀眾們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什么情況？我們工作人員也是一片茫然，你看我，我看你。我和周圍的同學們互相交換著疑惑的目光，卻發現舒亞杰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是這種眼神，和之前的一樣。我忍不住又望向他想探個究竟，他卻已把目光轉到臺上，只留下一臉了然的表情。

程磬颙在臺上轉頭看向后臺，探尋的眼光似乎在搜索著什么，陳默英不停地向他使眼色，但他完全當她是空氣。突然，他的目光與我交集，頓住。我有一瞬間無法移開自己和他撞上的目光，心不由得一顫，趕快別開眼。

當我感覺注視在身上的壓力稍稍減輕了一些時，他的聲音在舞臺上響起，通過音響設備，傳遍大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剛才的那支曲子我想送給一個人，因為她曾經說過她喜歡聽笙曲……”程磬颙的聲音深沉緩慢，完全不似平日，我感覺有些不好，內心想逃離，但又沒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的雙腳移動步子。只聽他繼續低低說著，像是喃喃自語，卻字字清晰地落入我耳中，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也因為，她的名字里有個笙字。我想對那個人說，我喜歡你；林雨笙，我喜歡你！”說著，他轉頭看向后臺，看向我。

雖然之前已隱隱有了擔憂，但沒想到他真那么大膽，我覺得腦子里十分混亂，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狀況。耳聽得觀眾席中傳來陣陣噓聲，大禮堂里一時炸開了鍋，大家的表情我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眉開眼笑，嬉皮笑臉，等待著好戲上演。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舞臺上的小丑，滑稽得可笑，成為了大家評頭論足以及玩笑的對象。

可惡的程磬颙，他這算是表白嗎，還是要我在全校師生面前難堪？被一腔怒火沖昏了頭腦，我扭頭就走?，F在只想逃得遠遠的，遠離同學們的起哄和老師們異樣的眼光。什么“明晚七點、街心花園、不見不散”，都不想放入大腦，我需要靜一靜。

……

等煩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我發現自己正在小花園的亭子里?；蛟S這個地方冥冥中對我有著一種特別的吸引力，才會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跑到這里吧。不過此時此刻整個學校能算得上安靜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里了。

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現在仍感覺像做夢一樣。實在無法想象他怎么會那么大膽，當著全校同學，甚至是老師的面說什么喜歡我。天吶！無論如何都猜不到他的心思，他是怎么考慮事情的，這個考試一直拿年級第一的家伙怎么做事就不知輕重呢？是讀書讀傻了嗎？被他這么一鬧騰，我們辛辛苦苦準備了那么久的圣誕晚會算是毀了一半了。不知道現在大禮堂里的情形怎么樣？不過相信舒亞杰他們應該能應付得來的。

舒亞杰，想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里一震，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的心里怎么想呢？剛才自己實在太恍惚，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原本就在煩惱圣誕晚會過后如何做出選擇，現在冒出這檔子事，真讓人頭痛！

這個季節的夜晚實在是很有些冷的。之前心煩意亂沒有注意到，但時間久了就覺得支撐不住了。在我瑟瑟發抖了一陣子后，身旁似乎飄散過來幾許暖意。正疑惑間，一只冰冷的手被溫熱包覆。

我本來就已經冷得發顫，再兼嚇了一跳，頓時渾身猛地抖了抖，腦袋急速轉向始作俑者。

“呼——原來是你……”當我看到舒亞杰一臉滿是心疼的表情時，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不過，此后無話。

一直過了好一會，我突然想起些什么：“你不是主持晚會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晚會已經結束啦！”

“是嗎?！痹瓉砦以谕饷嬲玖四敲淳昧?。“那后來怎么樣？”問題問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不過只能等待回答了。

“后來就照常進行?！彼卮鸬孟駴]事一樣，但有些現實是無法改變的，已經在我心中留下刻印，難以抹去。

“其實，真的想中途就來找你，”舒亞杰的聲音繼續在耳畔響起：“但是隨便拋開手頭的工作似乎太亂來了，我想你是希望圣誕晚會能夠圓滿順利舉行的?！?

“嗯……”這是正理，我只能這樣表示肯定。

“我想你現在壓力一定很大，他在開場前要求加入他的節目，是我同意的，對不起，我沒有想到……”

“不怪你，”我搖了搖頭，想驅散他眼中的抱歉：“是他太亂來了。”

“他很有勇氣！”

我有些震驚地看著舒亞杰，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評價程磬颙。

見我怔怔地望著他，于是也深深地看著我：“你會赴約嗎？”

赴約？是了，他后來好像是說過要等我的答復的。

“我……”

“都那么晚了，快點回家吧……”未等我回答，舒亞杰急忙道。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回以淡淡一笑：“今天你一定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無論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有了他的這些話，我忽然覺得輕松好多，好像以后都不會再面對煩心事一樣。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慮吧?，F在只想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