鷲嶺宮是長公主的養生府邸,這里的一磚一瓦碧綠清新,院子里樹木成蔭,此時已是秋末,樹葉掉落散地,婢女們形只單影的被分配在各個角落里打掃。
我在這里不覺竟有半月,身體本就無礙,只是無人宣見,倒也散下心來讓自己閑多幾日。
“主上,皇上加賞雪皇妃,今晚朱殿宴客,叫奴才們特地來告之主上一聲!”
我回頭望向聲音的來處,見高長恭正向自己走來,他后面跟著一群宮中的太監。
“你們去回我皇叔,小王昨晚夜里不慎招染了風寒,今晚怕是難以出席。”
太監們個個面露難色:“主上,您這不是要奴才們的腦袋嗎?”
高長恭停下了腳步,一手拉近說話的太監,冷狠的說道:“我要你腦袋有何用,不過這舌頭倒可以喂我的飛鷹!”
說時遲來時快,只見他兩指一張,頃刻間竟生生把那說話的太監舌頭給扯了下來,一截血肉掉落在草叢里。
太監們嚇的不敢動彈,原地跪了一排,個個嘴巴緊逼,不敢再出一聲。
我深知宮庭里的兇狠險惡,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撞上主子們的“一點點心情不好”結局也許就是如此,因為錯一步便萬劫不復。但萬萬卻沒有想到當年天真可愛的他,如今也已然是這番性子,心里不僅厭惡起來。
“四王爺,何必為難他們,他們只不過是傳個話,難不成王爺還要他們的性命?”我保持著一貫的平靜,淡淡的的說到。
他松開那名太監,聲音更顯冰冷:“沒有我的招見,以后再私自踏進鷲嶺宮半步,我要的就是你們的腦袋,滾!”
太監們顫抖著爬起來,紛紛退了下去。
高長恭這才看向我,神情如常,好想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姐姐比起前幾天,氣色好了許多,不過天氣漸涼,出來院子里,還是要多穿戴一點。”他說著右手輕抬,吩咐婢女拿來一件銀色長簍給我披在肩上。
我向前走了幾步,甩開他放在肩上的雙手,冷冰冰的回道他:“不勞王爺了,奴婢正要去向長公主請辭,請王爺通傳一聲!”
他卻并不顯尷尬,仍是一臉笑意的說道:“姐姐身體無恙,想去哪里便去就是,祖奶奶這里,姐姐不用擔心,我自會通傳。”
我轉身看向他說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說完在他的目光里出了鷲嶺宮,回去的路上心里隱隱難受,這些年他被皇上隔離禁足,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當年因為他言語不敬,得罪了皇上的寵妃,桀驁不馴的性格讓他在這樣的宮殿里格格不入,突然思緒被拉到了小時候,那年他才剛滿十歲......
“姐姐,不要管我,快出去”一把稚嫩的聲音從被子里發出!
“王爺,你捂著被子,汗水把衣服都侵濕了,快換下來吧!”那個剛剛適應了宮中生活的長安紅對賴在床上的絕美少年無可奈何的搖著頭。
里面的孩童死命地揪住被角:“我都這樣了,姐姐再靠近我,也會沾染上此病,不要管我,出去!”
床前的女子假裝不悅,聲音中帶著怒意:“王爺,安紅不怕,快起來,你再這樣,我可是要生氣了!”
床上的少年聽了這句立馬跳了起來,守在旁邊的長安紅挺是開心,因為這句話每次說都是那么的管用。
少年問道長安紅:“姐姐,為何對肅兒那么好?”
長安紅心里一股痛楚隱隱在心間蔓延:“因為你是我弟弟!”
她的確當少年是弟弟,當他是親人,因為她想念她的弟弟,那個在另外一個時空離她而去的弟弟。
“姐姐會永遠對肅兒那么好嗎?”少年歪著腦袋看著床前比他高上一頭不止的少女!
“你怎么會這樣問?會啊,因為你永遠是我弟弟啊!”那少女說完立刻遞給那少年衣衫,準備幫他穿戴:“王爺,不要盯著我看,快換上,安紅還要去長公主那里當差!”
那少年聽到此話,一臉壞笑:“誰叫姐姐長的那么好看,肅兒長大一定娶長姐姐做我的王妃,和我的長姐姐永遠不分開!”
長安紅聽了一驚,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說道:“壞小子,弟弟怎么可以娶姐姐,以后可不許說這樣的話了!”
那少年站到床上,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不管,長姐姐必須是肅兒的,永遠都是!”
想到這里,我嘆了一口氣,人是會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鷲嶺宮那個可愛淘氣的小肅兒,他是蘭陵王,而我還是那個伺候過他的奴婢,我怎么好意思說他永遠都是我的弟弟,我甩了甩頭大步地向深宮走去。
接近傍晚時分,朱殿里便開始熱鬧起來,各品官員攜帶著家眷,按頭銜等級,依次在大殿的兩邊坐下,大家竊竊私語,相互點頭,聲音雖然吵雜,但細聽卻井然有序,無非是一些官場上慣用的口吻,說的人表情生動,聽的人也似乎享受其中,所謂的官腔也就是這般情景了。
我并未在大殿之上,只是在殿內的某個角落挑了個好位置,緊緊的注視著這一切。殿內四周都有防御衛兵把守,西魏丞相之女和北齊聯姻,老臣相今日出席自個女兒的家宴,表面上風平浪靜,但皇帝爺本性多疑,西魏也并未真心俯首稱臣,他讓人加派衛兵在大殿上也許是他的明智之舉,看來關于自身生死之事,人還是不算糊涂。
人群里一個身影,并不難認出來是他,半月未見他清瘦不少,見他坐于殿內右側的品官之間,衣衫華麗,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卻在官員里格格不入。他如今何以如此高調,皇帝爺就這樣輕易放了他?
“皇帝駕到!”太監尖銳的男音響起,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此時玲瓏跟在高湛的身后,她竟然在皇帝左邊坐了下來,難道她已封妃?我冷漠的收回了目光,再不以為然了,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她和云斯的愛情?在權勢,在利益,在性命的比較下顯得那么渺小而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