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雪山底下,一灣深潭,一座草屋,草屋旁邊有很大面積的開闊地,大約是種了些蔬菜果實(shí)之類的,只是累月積雪覆蓋了那些嫩綠,偶爾冒出一兩個尖尖來,卻也是略帶枯萎見黃的顏色。草屋不大,有正廳臥室廚房等,雖說不大,總歸是該有的都有了。
一位白衣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正在朝床上鼓搗些什么,床上很簡陋,一床被子,一個人。只見那人滿臉血肉,此刻已經(jīng)分不出男女了。除了起伏的胸脯還能證明她是女的之外,其他的都已經(jīng)和著血腐爛了。
“我,還活著嗎?”她努力地睜了睜眼,外面的世界有些模糊,視線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白衣人。
那白衣人似乎在她臉上敷著什么,邊鼓搗,邊道:“你當(dāng)然活著,我救了你。也是你命大,落在懸崖中間的樹枝上擋了一下又落到我門口的深潭里,又恰好我在家看見了,又恰好你遇到的是一個神醫(yī)。姑娘你命真大啊。只可惜你掛的樹枝太多,又受了傷,搞得身上和臉上的皮肉都爛了。”
聽聲音很是舒服,卻不知是不是女子的聲音,只聽那人問道:“你叫什么?從哪里來,怎么會掉落懸崖呢?”
“馮姝。”床上女子呢喃了一句便又昏睡過去了。
“又睡了,你已經(jīng)連著睡了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你都是這樣,什么馮姝、劉曲歌、鄭吉什么的。現(xiàn)在我大概確定你叫馮姝了。”只聽那白衣人自顧自的喃喃道。
大概又過了幾天,馮姝醒了過來,視線開始漸漸清晰了,雖然外面仍然下著小雪,惡劣的天氣凍的她有些發(fā)抖,但到底身上的疼痛感沒那么重了。
“來,喝藥。”馮姝這才看清,救她的人是一個男子。聲音確實(shí)很清新很好聽,眉宇間倒顯得一絲秀美,圓形的白凈臉蛋上,厚厚的雙唇,堅(jiān)挺的鼻梁,只是那深深的雙眼多了些秋波,倒有些像一個俊秀的女子,少了些男子的陽剛氣。
更為詫異的是,那男子竟是坐在一張能滑動的椅子之上,這倒讓馮姝不禁心中一震,略有些心酸。轉(zhuǎn)念想了想,比起那些已經(jīng)逝去人,這點(diǎn)似乎并不算什么了。
注:輪椅,中國最古老的輪椅記載,考古學(xué)者在一處約公元前1600年石棺的刻畫上,發(fā)現(xiàn)有輪椅的圖案。推算朝代約為夏朝。
那人來到床前,一手扶起馮姝,一手將藥碗遞到馮姝口中,輕輕地喂她喝下。
“我這是在哪里?躺了多久了?”馮姝看了看那人環(huán)顧四周喃喃問道。
“這是祁連山底下,匈奴屬地,你在這里已經(jīng)躺了三個多月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你的斷骨接好了。只是掉落之時全身都受了傷,掉下深潭之后寒氣入侵,身上的傷口又發(fā)了炎,所以除了要接好你的斷骨之外,我還得給你換身皮肉,去除你腐爛發(fā)炎的皮肉才行。”白衣人道。
“你是誰?”馮姝仔細(xì)看了看此人,問道。
“你就叫我王大哥吧。”那人似乎不想透露姓名,道。
馮姝倒也不多問,似乎想起了什么,翻身便下了床,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fù),也顧不及身上衣著單薄外面下著雪的寒冷便沖了出去。那王大哥一驚,想要伸手?jǐn)r住她,怎奈兩腿坐在輪椅上,沒她利索,雖然馮姝亦是一瘸一拐帶著病體。
“你不要命了,外面這么冷,你還沒完全康復(fù)。”王大哥向馮姝大喊道。馮姝似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朝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雪漸漸停了下來,路上依稀還可以看到血跡,血水伴著雪水融在地上、樹木上,人的身上,都凝固了。
許多尸體,男的、女的,都已經(jīng)殘肢斷臂,也不知是否有野獸經(jīng)過,撕咬了這些尸體。
從初進(jìn)長安,到跟著和親隊(duì)伍走到玉門關(guān)外,兩年時光,這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可在這兩年時間里,天下、身邊的親人和她自己卻經(jīng)歷了生死巨變,這是怎樣的一種慘痛經(jīng)歷。
像是想到了什么,馮姝瘋狂的四處尋找著,她急切地想要找到那想要找到的人,卻怎么也找不到,莫非他們的尸體被狼叼走了,還是他們都沒死。想想覺得自己可笑,他們又怎會有生還的可能?
“你是在找那個姑娘吧,她全身都是箭,我見她長的極美又十分可憐便把她帶下山了。”好不容易王大哥終于順著山坡,滾著輪椅氣喘吁吁跟到馮姝身后。
“在哪里?”馮姝忽然轉(zhuǎn)身,急問。
“就在屋外啊,誰叫你急匆匆跑過來的。”王大哥沒好氣道。似乎想到了什么,馮姝又問:“那你有沒有見過,這么高,長的極為英俊的男子。”馮姝努力的向他比劃著鄭吉的模樣,見王大哥搖了搖頭,甚為失落,又比劃了下霍云的樣子,見他依然是搖頭。
草屋外,雪停了。竹床之上放了一位極美女子,那女子身著的白色貂皮已經(jīng)被染成了紅色,因?yàn)槭嵌斓木壒剩E凝固在衣服上,身體也沒有腐爛,身上好多個窟窿。
馮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天長吼一聲大哭出來,哭了好一會兒,只見她仰天大吼:“蒼天啊,此仇不報,我馮姝往世不再為人。”王大哥心中一震,卻并未出聲。
等到馮姝哭累了,他才滾著輪椅到她旁邊道:“你身上傷還沒好,要好好養(yǎng)傷。你的皮膚還有潰爛,不宜在外面多做逗留。如果你死了,誰來替你們報仇?”馮姝淚眼回頭望了望他,想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悻悻然拖著病體回到屋中。
“我原本是想用她的皮肉和臉來替換你身上潰爛的皮肉的,她身上雖然有傷口,但臉部和腿部的皮肉我確保存的極好,現(xiàn)在看來,怕是你也不愿意用了。”王大哥跟在馮姝身后,呢喃著。
馮姝摸了摸自己已經(jīng)潰爛的臉和身體,拉開被子,在床上躺了下來。也不知躺了多久,王大哥已經(jīng)在室內(nèi)升起了炭火,火上一罐子湯水正煮的咕咕作響。
“都睡了一天了,還不起來。”王大哥嘟啷著,忽然,馮姝一屁股坐起來,雙眼看著前方,冷冷道:“我愿意。”王大哥嚇了一跳,也不知她愿意的什么?
“我愿意換成她的臉,她的皮膚,你能幫我嗎?”馮姝雙眼空洞的看著前方,忽然轉(zhuǎn)頭望著王大哥,冷冷道。
王大哥愣愣地看著她半張口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于是,這天,他們進(jìn)行了一場換臉換膚的大手術(shù)。手術(shù)整整進(jìn)行了一個多月,從此之后世上再無馮姝那張臉,而只有——劉曲歌。
越往北走,越來越冷,鄭吉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受不住了,他本是身受重傷,大概匈奴人不想他死,便把他救了。
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這群人,大概一萬人左右,男男女女,沒死的現(xiàn)在都成了匈奴的俘虜,他們衣著單薄,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
而匈奴隊(duì)伍里卻沒有人替她們醫(yī)治,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匈奴的騎兵和步兵,防的滴水不流,連一點(diǎn)逃跑的機(jī)會都不留給他們。
此刻他們手中的兵器都已被匈奴人繳了,雙手捆綁著被人拉著往前走,身后不時傳來病體倒下的聲音,那都是見怪不怪了,因?yàn)橐矝]有人能在乎。
大約走了四個多月,終于走到了匈奴王庭,一排一排的帳篷在大雪中定立著,白色的帳篷連著滿地的白雪,天地之間都變成了白色,外面些許的匈奴人煙,卻沒見到牛羊。
鄭吉和霍云等人被推攘著,安排到了幾個帳篷之中,帳篷十分簡陋,除了床鋪和幾個陶罐之外,什么都沒有。
一個被稱作當(dāng)戶的匈奴人像是當(dāng)官的,向鄭吉霍云等人分配到:“以后你等便分配做采石和織氈子。”鄭吉霍云面面相覷不知是什么鬼,那人似是不滿意,幾鞭子揮來,落到許多人身上,立馬便有人跪地求饒:“當(dāng)戶大人恕罪。”
因?yàn)榕路斕优埽倥嗽诜斏砩蠏炝四_鐐,所以逃不了的便只能在這里為奴做活,包括鄭吉和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