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理思緒,方才發現靈兒已經去了很久了。
沿著賣河燈的攤位尋靈兒,最后在河邊的岸堤上看見了她。一襲湖藍長裙,皎皎月光映得靈兒的臉有些發白。雙手環膝而抱坐于地,呆呆的望著河里飄著的河燈發呆。
世人都太癡傻,難道就憑著這一盞小小河燈就能載起所有的愿望。
行至靈兒身旁,有時候這個姑娘讓人莫名的心疼。想必那又是一個刻骨的故事,身不由己,愛不能言。學著她的樣子坐在身旁,一地月光清淺無言,耳旁唯有許愿的才子佳人的低語呢喃。
“姐姐,你愛過人么?”沉默了許久的姑娘抬頭看著我,滿眼希冀,那是有故事的人的模樣。
“唔,好像有,好像沒有。”模凌兩可的答案,愛,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那些小說本里稱之為愛情的東西。
“靈兒呢?靈兒有喜歡的人嗎?他大概很優秀吧!”靈兒曾說過她是一個落寞家族的小姐,后來流落街頭賣身王府,我想我是喜歡聽故事的。
“呵,確實很優秀,優秀到我將我的驕傲都踩在腳下踐踏。姐姐,你要聽故事嗎?”微微的希冀,點頭稱好。
“家中世代制藥,在當地頗有名氣。因為我是女兒,所以家中長輩并不給與我太多的期望,可是我是不服輸的人,我每每纏著父親學習藥理,哥哥們都說一個姑娘學什么藥理,所以我比誰都要努力。十二歲那年的隆冬,我獨自一人去山里采藥,遇到了大雪封山。”平靜無波,好像訴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一般。
“我尋了個山洞避雪,那場雪下的真大,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大的雪,漫天的雪,整個世界都是雪白的,我身上帶的東西并不能支撐多久,終于在第四天里彈盡糧絕.我想要活下去,神識逐漸渙散,可是思路卻越漸清晰,活著的欲望越大。為了保持清醒我用匕首劃開了手臂,然后又將血喝掉,最后惹來了雪域里最可怕的東西——狼。”靈兒換了個姿勢盤腿坐著,手里把玩著剛買的河燈。
“那是只母狼,全身雪白雪白的,尖利的牙齒被雪光映的發寒。而那時我已經快虛脫了,手緊緊的攥著身邊僅有的匕首,生死一搏。可是這時母狼卻蹲坐在離我一丈開外的地方,伺機而動,僵持得越久對我越是不利,可是我別無選擇。我不敢再劃手臂,血腥味只會讓母狼更加興奮。為了保持清醒我就一口一口的吃著冰,不敢有半分怠慢,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深吸一口氣,靈兒攥著我的手有些用力。
“堅持了一天一夜,母狼終是忍不住了。天蒙蒙亮一聲狼嘯,震驚了整方天地。那是母狼呼喚狼群的信號,那時我想我就快死了吧。”故事講到這,靈兒停了下來。大雪,餓狼,那是怎樣的絕境,怎樣的生死一線。
“靈兒......后來......”小心翼翼,這時眼前的這個姑娘,似琉璃般易碎。
“后來?后來自然是英雄救美人。一支箭失劃破寂靜的長空,母狼嗚咽一聲倒下,我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松弛。到失去知覺之前我只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背著光,猶如神祗。醒來后我發現我已然下了山,在自家的醫館里,母親在旁低低的啜泣,形容絞瘁。后來我見到了他,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件藍色云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系著犀角帶,只綴著一枚白玉佩披著一件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貍毛夾雜著雪花迎風飛舞,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好看極了。”說到這靈兒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淺笑,此時她才像一個十五歲姑娘該有的模樣。
“原來,他隨父親辦置藥材,路過那里,聽見狼嘯便救下了我。那幾日又下大雪,父親便留了他們,說雪停后在走。他們婉拒幾次無效也便住下了。父親說我身體受了寒,又失血過多,必須得好好調理。我整日整日的待在房里,他有時便會來陪我說話,他給我講了許多許多的事,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風景。”
“雪終是停了,他隨車隊離開了,后來不知父親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間醫館的人都被殺死了,母親把我藏在水缸里,于是我躲過一劫,后來全醫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然后我便進了王府。”一整個故事講完,往事落幕。
我顯得有些猝不防及,眼前的這個姑娘所承受的豈是這短短的‘剩我一人’幾字所能概括的。
“姐姐,姐姐,我不傷心,我真的不傷心......真的真的......”一行清淺的淚滑過略顯蒼白的臉頰。隨即又趴在雙膝上低低的啜泣起來。這個傻姑娘呵,以為用幾個肯定的強調詞就能不傷心,就能抹去過去的那些不堪往事。
“靈兒,我們回家吧!”起身伸手遞給地上掩面哭泣的姑娘。
靈兒,如果可以我愿意借給你一些勇氣,可以面對過去的勇氣,可以不獨自承受所有的勇氣,可以大聲告訴百里你就是當年那個被救小姑娘的勇氣。靈兒,如果以后你站在了我的對面,我定會護你周全。
姑娘,姑娘,你以為藏得很深,可是旁觀者清,清如明鏡。當年的少年就是百里吧,不若,怎么每每相遇,你都惶恐不安,避而不見呢。
癡人自癡,愚者自愚。我們都是被自己困在自己所畫的牢籠里,杯弓蛇影,做了回憶的驚弓之鳥。如你,如我,如世上所有癡心之人。
一段故事的結束,另一段故事的開始,周而復始,息息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