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依舊如此，他將“蘇小貍”哄睡，然后離開，“蘇小貍”找不到他，每次醒來哭泣，直到哭累睡著。

不斷閃現(xiàn)的畫面，蘇小貍，這個身體呆呆傻傻的是一個癡兒，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智障。

她命格奇特，總是會看到一些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東西，不斷的被嚇到卻又無處藏身，而且似乎這個身體從睜開眼看到一些猙獰可怖的東西，看到一些即將發(fā)生的東西開始，她就是被驅(qū)逐被欺負的被視為不詳?shù)模冀K是一個人，被傷害了，被打得遍體鱗傷了，也是一個人癡癡傻傻的任它疼，任它流血……

沒有人同情可憐她，甚至沒有人給她任何施舍，她所擁有的只有無盡的驅(qū)逐和謾罵。

直到遇到蘇耘。

一月，不，現(xiàn)在是小貍，她現(xiàn)在是蘇小貍。

審視的目光將蘇耘從頭到腳看了個便，以小貍現(xiàn)代犀利的審美標準，只有十個字可以形容這個男人，她的師尊――

陌上人如玉，師尊世無雙。

“小貍，你怎么了？”

十指攏進袖袍，蘇耘負手而立，眉輕顰。

“啊？”

突然被問，還沒從震驚中神游回來的蘇小貍呆傻的回了一個字。

“小姐，大人是問您怎么了，您還好吧，哎呀，您都不知道自己剛剛嚇死我們了，這樣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小姐，以后不許您再這樣嚇小豆丁了，要不小豆丁不給做紅豆糕……”

抬手扶住蘇小貍的手臂，單純的小豆丁并沒有看出蘇小貍的不對勁，還以為她是嚇壞了。

“來，小姐，您坐下，喝點水。”

將人扶到桌邊坐下，倒了杯水遞給她，蘇小貍坦然接過，禮貌道謝。

這下小豆丁愣了，那像只小青蛙一樣指著她瞠目結(jié)舌的真的很可愛。蘇小貍想。

端著茶水輕輕啄飲，模樣端正而冷靜，完全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也完全不是“蘇小貍”該有的樣子。

她，究竟是誰？

以前的蘇小貍是誰蘇耘知道，而現(xiàn)在的蘇小貍，恐怕只有――

冥界

往生殿。

發(fā)髻高聳玉帶飛揚的男人靜靜的凝視著冥之幻境，幻境里，一月的魂魄飄飄蕩蕩混沌莫名，一容貌冷冽如千年寒冰，眸色卻赤紅如巖漿晶體，男人手指上有一跟透明線光影氤氳，另外一頭從一月的眉心出來，他站在她的不遠處，牽引著她，此處霧氣氤氳，一月的魂魄又懵懂縹緲，否則她一定能認出，這個牽引著她的男人是誰，直到一道雷電閃過，紅眸男人趁著這個機會將她的魂魄送進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童身體里……

墨色一閃，冥之幻境前佇立的男人旁邊立刻多了一人，男人似乎并不奇怪，恭敬而隨意道，“回來了，異世一行感覺如何，有沒有樂不思蜀啊？幻之。”

其中戲謔之意不言而喻。損友。

北堂幻之伸手一把拽掉籠罩在頭上的帽子，眸中赤紅之色逐漸褪去，魔魅般的黑氤氳而出，唇緊緊抿著，眼底冷冽冰寒。

一見他這樣，望天涯就知道自己過了，連忙擺手投降，“得得得，不說不說，看在我放著十八獄不管跑上來給你做牛做馬十八天的份上，行行好，別凍死我行嗎？哎喲，真是小氣……”

北堂幻之懶得理他，負手而立，眼睛直視冥之幻境中昏迷不醒混混不安的一月。

“你是誰？”

是問句，語氣里卻篤定了她不是蘇小貍，蘇耘果然是蘇耘，其眼之厲，其思維之敏捷讓人嘆為觀止。

“這這這……”驚異逐漸變成驚恐，小豆丁哆嗦的指著淡然飲著茶水的蘇小貍，身子一個勁兒往后縮，她不是小姐，可是一模一樣啊，難道難道是那個……那個……？

被蘇小貍眼神一掃，小豆丁一聲尖叫，腿肚子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嚇得將自己緊緊埋起來，不停的縮小自己的存在，不停哆嗦，嘴里還不停囁喏：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先生相信借尸還魂嗎？”

良久，蘇小貍放下茶杯，淡然道。

攏在身后袖子的手一緊，淡然冷漠的臉微僵，一抹痛在他孤傲冷冽的眸中一閃而過，仿若錯覺。

“終究還是失信了那個孩子。”

良久，一聲嘆息落下。

下垂的睫毛抖擻顫抖，蘇小貍握著茶杯的五指一緊，唇角微揚，眼眸真誠，“一月無牽無掛，既占了她的身子，自當為她了卻心愿，替她承歡先生膝下，終生盡孝，以報再造之恩。”

還是那張臉，還是那雙眼，委屈病了就只知道淚眼汪汪嚷嚷著“師尊師尊”的清澈，只是，再無依賴崇拜，只有陌生和誠懇。

一塵不染的錦靴輕輕踱步到了窗前，修長手指推開窗戶，大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爬了出來，空氣里盡是泥土合著花香鳥語，五指伸出擋在臉上方，陽光依舊放肆從指尖穿透過來，他阻止不了。

他雖自負驚才艷絕，卻也知道，這世間有太多東西是他阻止不了的，比如這突如其來的大雨、能穿透一切的光、還有……那個癡兒的離開。

世間緣法自然，生氣更替已是自然法則，強求不得，這些誰都知道，可是真的一旦面對了，卻又會手足無措。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也只不過是個俗人罷了。

“罷了，你既成了她，便好生活著吧，這是天意。這帝師府雖簡陋但好歹是個安身之所，你且安心住下吧，將自己當成你的家，至于替她孝順之事，免了吧，蘇耘并不曾有恩與你，談何其他。”

放下手，負于身后，蘇耘淡然道。

“至于你說你無牽無掛，這帝師府你盡可住下，哪天想要離開了便離開就是，有何需求告訴小豆丁，她會給你準備。”

對上蘇耘的目光，蘇小貍清澈平淡的眸閃了閃，繼而頷首道謝，“先生既不愿受一月替她盡孝”起身行至蘇耘身前，蘇小貍雙腿一彎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不給蘇耘阻止的機會，連磕三個響頭方抬頭堅定笑道，“一月愿拜先生為師，此生此世唯先生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