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瞥了眼,撫了撫自己睡了一夜的有些凌亂的發型,直到應規夏走到門口時,把握著語氣淡淡開口說道:“路上小心。”
剛走到門口的身影愣了愣,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嗯。”
應規夏剛走不久,許持言便就來了,見屋里只有重姒一人,正要跨進來的步子一頓,遲疑片刻,復又跨了過去,略一行禮:“叨擾了。”
“許公子客氣了,請坐吧。”重姒淡淡開口。
許持言順著坐下,舉止優雅:“本不該這般叨擾,奈何在下離家太久,姑娘又是從外出而來,對于家中實是太過想念,是以不請自來。”
“許公子過濾了,但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也不知箜是否能幫得上忙。”
“將陵許家。”
果然是將陵許家,心下一笑,面上重姒卻皺起眉來,眼神間略有躲閃。
見重姒這副樣子,許持言知道,她定是知道家中狀況的,可重姒這般模樣,令許持言心頭頓時一緊,莫不是出了什么狀況!
“許家自是一切都好的,只是……只是……”
猶豫許久,重姒終是一咬牙說道:“只是大夫人因失了……愛子,一夜之間長病不起,三個月前,許家發布帖子,遍尋天下名醫。”
“夫人狀況……怕是……怕是堪憂。”
許持言心下一咯噔,身子立時僵硬了,默默無言的站了起來,原本總是掛著的溫柔笑意也僵在了臉上,不過一瞬間,整個人都好似變了,變得頹廢不堪。
將眼前一切盡收眼底,許持言原本就是家中獨子,從小又是父慈子孝,母親又是愛子如命的性格,現如今這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倒也應該。
將早就準備好的話說出:“許公子不用著急,我……有法子可以離開這里的。”
“到時后許夫人一見到你,便就什么病都一定沒了。”
許持言聽見重姒話后頓了許久,良久他才開口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只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是什么?”
一室靜謐中,重姒只淡淡看著他,半晌,才施施然朝他笑了笑,語氣愈發的溫潤柔和:“若我說,我要將陵許家,你可答應?”
許持言皺起了眉,眼光閃爍,沉吟道:“將陵永不涉及朝政。”
重姒撇撇嘴,自是明白許持言的想法,不過就是社稷重于孝,重于慈,重于生罷了,自言自語道:“既如此,那只有毀了將陵許家了。”
許持言抬首與她對視,良久,嘴角扯起笑意:“姑娘這個玩笑當真夸張,先不說姑娘現如今身陷囹圄,單就我將陵許家世代為官,功居首位乃是黨朝元老,更何況我父親功高志偉震懾其余三國,莫不敢侵。”
重姒嘴角笑意加深,側頭看了許持言一眼,抬起手支著自己的額頭緩緩說道:“那不成,你當真以為,我是誤入了這里的。”
良久,聽許持言低聲道:“如能出去,我便應了這筆交易。”
重姒想了想,面上不動聲色漠然道:“也好。”
兩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再出聲,許持言自是無言以對,重姒卻是想試試這許家大公子的城府,故而都沒怎的出聲。
默然許久,重姒開口道:“帶我出去看看吧。”
見許持言猶疑的看向她,重姒又接著道:“我眼睛已經好了。”
許持言眼底異色一閃而過,卻也不再過多言語,起身引路,走在了重姒的前面。
見許持言走在前面,步伐間卻并不是他往日的做派,而是依著女子的速度,緩慢而行,遷就著她,果然是一副好性子,因著剛剛的談話,氣氛有些拘謹尷尬,重姒瞧了眼許持言,看他依舊沉默,過猶不及的道理她不會不懂,于是溫順道:“即是交易,公子卻也大可放心,箜并絕非大奸大惡之人,自不會讓將陵毀于一旦的,公子可愿相信箜?”
許持言聞言一頓,這個問題……他站著不在前行,許久重視笑了笑,接著重姒的話道:“將陵若是被用于大奸大惡之事,還不如毀于一旦。”
鄉間的道路上涼風習習,重姒被吹得微微抖了抖,許持言不在多話,腳步卻不易察覺的移了幾許,正好將將擋在重姒的身前,替她將風擋去。
重姒自是注意到了這小小的細節,也不戳破,隱隱聞到梨香,開口道:“聽小梨說,這里有片梨園,可否帶我去看看。”
重姒說出這句話,確是帶了些自虐的傾向的。
一路被許持言領著到了梨園,眼前的情景與記憶中的梨園相似卻又不盡相同,折了一只梨花拿在手中,閉上眼睛湊近聞了聞,淡然脫俗。
“箜姐姐!”
不期然聽見的聲音,小梨喜出望外的看著重姒,進而又帶上了微微心虛:“昨兒個我不是故意沒來的,都是爺爺不好,他非讓我給他將藥園子打理一遍。”
嘟囔著嘴絮絮叨叨的將兩手撐大,畫了個大大的圓圈,又開始說著:“那藥園子那么大,藥草有多,我整整打理了一天還沒搞定呢!”
寵溺的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定是你太過頑皮,族長才會罰你的。”
“才沒有……”狡辯的說著沒有,可聲音卻弱了下去。
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轉,心虛的將話題轉移,隨手采了支梨花,本想討好的給重姒帶上,卻因為身高不夠,怎么努力蹦都不行,只好轉頭討好的沖著重姒笑了笑:“箜姐姐,我給你帶花花,你就別生氣了嘛。”
身體不自覺的僵了僵,彎下腰讓小女孩替她把花戴上。
一張艷麗的臉不期然的映入腦海,彼時年少亦是這般光景,曾經,她的師妹,每次都是這般,只要她略一生氣,便就喜歡折了梨花來賠罪,等她氣好了,復又繼續作死,也不知她哪來的那么多的精力,成日里凈是干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得虧長了副好皮囊,那張臉一可憐巴巴起來,任誰也都狠不下心了,性子又是個混不要臉的人物,自己還好意思總是說什么——等長大了,自己肯定是個人見人愛的尤物。
“箜姐姐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重姒轉過頭,嘴角緊緊的抿著,只木木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未等小女孩再說些什么,掩飾的咳了咳,身子靠向了近旁的梨樹:“許公子,我略有些不適,可否勞煩你送我回去?”
看出重姒仿佛在頃刻間就變了的模樣,臉上神色不明,點了點頭,上去扶助重姒,將右手敷上重姒背心,真氣緩緩注入她的體內:“小梨,你先回去吧,我陪你箜姐姐回去。”
“那哥哥要照顧好箜姐姐哦!”
拿著手里的梨花,任許持言扶著她一路回去,神思又徘徊了回去,那日傍晚,她和承歡從山上回去,兩人一前一后,承歡在后面唧唧喳喳得說個不停:“師姐!你太過分了!竟然不等我就自己走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
“師姐!你倒是吱一聲也好啊!”
“吱。”
“……”
被重姒給噎了一下,承歡愈發哀怨的說道:“師姐!”
于是,一路上重姒的耳朵都沒能清靜片刻。
承歡再次深深的刷新了重姒對她的認識。
“我去見師傅了,師妹可要同去?”回到府中,重姒終于開口。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立時承歡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她今天的功課可還沒有完成呢!這會去見師傅就是一頓批,自找死路。
可她卻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師傅的——機會。
重姒并未如她所說立刻去見師傅,反而在原地躊躇了許久,終還是踏步去了書房。
果然,季僚墨還在書房處理日常的事物。
季僚墨抬頭見是重姒,立時將手中的事物放下,吩咐了重姒坐下歇息,一手便把上了重姒的脈搏,細細探了許久,問道:“今兒和承歡出去了那么久,可有累著?”
“師妹很有分寸,不曾受累。”看了看季僚墨,他今日臉色紅的有些不正常,反手摸上季僚墨的脈搏,細細一探,果然——這人已經發燒了。
“師傅,得了風寒,怎么不吃藥,還在這核算賬目。”
季僚墨諾諾半晌,小心翼翼四的看了看重姒,才支吾著說道:“要太貴了,為師舍不得”
……師傅你明明家財萬貫好不好,而且一劑風寒藥頂多也就幾百紋,連一兩都不到,哪里貴了。
“那怎么不拿毛巾敷一敷。”
“……那炭燒把水熱,也是廢碳錢的。”
“……”
“咳、咳、咳”重姒被他氣得一時喘不過氣,咳了出啦。
“姒姒,這好好的怎么咳了起來,季伯,去給小姐煮碗燕窩羹,補補氣血。”季伯立時便退下去了廚房,諾大的書房一時只剩了重姒和季僚墨。
看著季僚墨許久,眼光微不可查的閃爍幾許,重姒緩緩起身,到桌前拿起茶壺,緩緩的倒了杯水,轉身在季僚墨看不見的地方快速的化功散投入其中。
極其自然的走到季僚墨面前,順手將茶遞給了他。
季僚墨順其自然的接過,沒有絲毫猶豫的喝了口茶水,道:“若是累了就早些……噗。”
鮮紅的血液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