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阿姿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她曾遇到過一個奇怪的老頭。

老頭有花白的頭發和胡子，看起來慈祥可愛。老頭穿著一身灰白灰白的棉布長衫，腰上掛著一個酒葫蘆，手里牽著一匹深褐色的驢子，悠閑地在望月村的鄉間小道漫步前行。

阿姿那時還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當時她正坐在村口那棵梨樹上吃梨，老頭牽著驢子從梨樹下路過，見她在樹上，便對她說：“小姑娘，可以摘一個梨給我吃嗎？我口渴的緊。”

阿姿便摘了一個又大又甜的梨扔了下去，老頭吃了梨，解了渴，便對阿姿說：“你幫助了我，我該如何感謝你呢？”

阿姿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娘親教我要樂于助人。”

老頭呵呵笑道：“你娘親真是個好娘親，但是我從來不欠別人人情，所以你還是說吧，我該怎么感謝你。”

“唔，這樣啊，”阿姿晃著腳，“你什么都知道嗎？”

老頭捋著胡子，想了想，“我只知道我該知道的。”

阿姿想了想，說：“我娘親說每個女孩子長大了都會嫁人，那你知道我長大了會嫁給誰嗎？”

老頭先是一愣，然后捋著胡子，哈哈笑道：“這我可不知道，你得問月老。”

阿姿撇撇嘴，“你不是說你什么都知道的嗎？”

老頭說：“我只知道我該知道的。”

“那你知道什么？”阿姿問。

“額，這個嘛，”老頭說，“要不你先下來，老是這么仰著頭，脖子都酸了。”

阿姿跳下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你快說吧，你知道什么？”

“我會看手相，我只要看一看你的手，便會知道你以后的許多事。”老頭說，“把你的手給我。”

阿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伸出手去給老頭看。

老頭碰到阿姿的手，先是一愣，后是一驚。阿姿見他如此反應，便急急問道：“怎么了？我以后會怎么樣？會不會死？”

老頭瞬間恢復常態，“丫頭，你這手怎地這么冰冷？”

阿姿松了口氣，答道：“我也不知道，我生來就這樣。”

“哦？”老頭若有所思。

阿姿不耐煩道：“你到底看不看啊？”

老頭晃過神來，開始認真給阿姿看手相，看了一會，便又是一驚，“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怎么了？”阿姿問道。

老頭說：“你這手相，我竟看不出任何東西來，怎么會這樣呢？”

“切！”阿姿不屑道，“我看你是唬人的吧，裝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樣子，不和你玩了，我回家了。”說著，她便興怏怏地跑開了。

后來，阿姿也去找過幾個算命先生看過手相，但情況都和當年她遇到的那個老頭說的一樣，他們看不出任何東西。

阿姿將自己的手掌翻來覆去看了好半天，也沒看出和別人的有什么不同。

“一雙破手有什么好看的！”程秀秀不知何時出現，說話依然不客氣。

她自顧自地坐到阿姿身旁的空位上，阿姿側頭望著她，“你這是做什么？”

程秀秀深深嘆了口氣，“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阿姿大感意外，“你何時需要我陪你說話了。”見程秀秀一臉低落的神情，便又道：“就一小會，我可忙著呢。”

“你有喜歡的人嗎？”程秀秀望著阿姿，認真地問道。

“當然有。”阿姿回答。

程秀秀說：“如果你要嫁的人不是你喜歡的這個人，你會怎么辦？”

阿姿一口答道：“那我誓死不嫁。”

說完，覺得不妥，改口道：“我會想辦法求他們不要讓我嫁給那個人。”

“若是怎么求都沒用呢？”

阿姿想了想，實在不知道怎么答復她，“哎呀，你問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嫁人。”

程秀秀突然嗚嗚哭起來，“我不想嫁給太子，我求祖父，求爹爹，求娘親，都沒有用，我若不嫁給太子，我們全家人就會被砍頭，我要怎么辦，怎么辦……”

阿姿安慰她，“你也別太難過，其實太子那人也挺好的，身份尊貴，長得又好，很多人都想嫁給他呢。”

“可是我不想！”程秀秀有些激動，“不管他再好，我就是不想嫁給他，我喜歡的人不是他！”

阿姿說：“我知道，你不就喜歡六王爺嘛，可是他喜歡你嗎？”

程秀秀愣住，她的確不知道人家是否喜歡她，一直都是她芳心暗許，人家怎么看待她，她一點不知。

阿姿見她不說話，想是自己的勸說見效了，正想開脫，程秀秀突然抓住她衣袖，楚楚可憐道：“阿姿，我的好姐姐，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阿姿警惕地看著她，心想這妮子平時萬般羞辱他，現下竟這么低聲下氣求她，絕沒什么好事。

“做什么？”

程秀秀說：“我想知道六王爺對我是何心意，如果喜歡，我便無憾了，如果不喜歡，我便也就死心，乖乖嫁給太子，可我現在被祖父禁足，不能出府，你能不能去幫我問一問六王爺，問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

阿姿一個頭兩個大，“這種事情怎么能讓別人問呢？要你自己當面問才行啊。”

“我知道，”程秀秀神情傷感，“我也想當面問他，可是，可是我是實在沒辦法了呀，祖父派了好幾個人盯著我，我今天來見你都花了好長時間才把跟著我那幾天人甩掉。”

阿姿一臉為難，既不忍心拒絕，又不想攤這趟渾水。

程秀秀梨花帶淚，“求求你了，往日是我不好，總是欺侮你，我該死，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幫幫我吧，不然我不會安心嫁給太子的。”

“好吧，好吧，就這一次。”阿姿無奈答應。

不管怎樣，她還是挺同情程秀秀的。

翌日，阿姿帶著程秀秀寫給六王爺的信和信物前往子陵王府。

王府門衛聽聞她是程家的人，態度倒也客氣，讓她稍作等候，他前去通報。

沒多久，門衛便出來告訴她，“我家王爺在書房等著姑娘，姑娘請隨我來。”

阿姿跟著門衛左拐右拐到了書房門口，門衛說：“就是這里了，姑娘進去吧。”

門衛走后，阿姿在門前躊躇半響，最后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書房內鴉雀無聲，阿姿進去之后，心里忽然有些退縮，轉身想要退回去。

“是不是你家少爺有事找我？”一個慵懶困倦、磁性無比的聲音響起。

阿姿無奈只得走進屋，硬著頭皮答道：“奴婢是代我家小姐來的。”

陸承寅閉眼撐手側躺在榻上，聽見她的聲音，忽然睜開眼，“是你？！”

為此，阿姿早已準備好托詞。

“那日多謝王爺相助。”阿姿說，“今日奴婢前來，一為當面感謝王爺，二是為我家小姐而來。”

陸承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你不是說你是宮里丫鬟嗎，怎么又成了程家丫鬟了？”

面對他，阿姿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那日奴婢怕牽連到程家，才說奴婢是宮里的丫鬟。”

“今日你倒不怕了？”陸承寅問。

阿姿手心已開始冒汗，“奴婢知錯了，還望王爺寬宏大量，饒過奴婢。”

陸承寅道：“你過來。”

阿姿走到榻前，俯首聽候發落。

“我再問你一次，”陸承寅雙目寒氣逼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處？”

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呢？若是說了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若是不說，今日過了倒也就算了，以后說不定也極少碰見。

阿姿回答：“奴婢的名字叫云謹，家在程府，現是程家丫鬟。”

陸承寅久久不語，一雙黑瞳似要將阿姿看透，半響之后，他闔上雙目，“說吧，你家小姐找我何事。”

阿姿松口氣，拿出信和信物，“小姐吩咐奴婢將此物交給王爺。”

陸承寅斜眼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東西，冷冷道：“若是情信，不必看了，你直接回去告訴你家小姐，我對她沒興趣。”

阿姿氣壓胸臆，忍著道：“小姐一番心意，還望王爺能夠看一眼。”

“你耳朵聾了么？”陸承寅閉著眼道。

阿姿此刻無比同情程秀秀，她喜歡的竟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不管怎樣，她今日必須要把她的心意完整傳達，至于結果如何，她無能為力。

“請王爺看一下，只要一點點時間，看完奴婢便不再打擾王爺。”阿姿道。

陸承寅倏地從榻上躍起，一步一步逼近阿姿，“你再不滾出去，信不信我殺了你。”

阿姿一步步后退，退到無路可退，腰身抵住了書案。

她把信遞給陸承寅，“只要看一眼，只要一眼，求求你。”

陸承寅接過信，阿姿還沒來得急高興，就見他冷冷地笑了笑，然后將信撕了個粉粹。阿姿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簡直就是冷血動物。她再也顧不上什么身份地位，縱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也不能將人的心意這么隨意踐踏、視如狗屎。

陸承寅一臉不屑，“如何？這便是我的答復。”

阿姿氣血上升，憤怒地一把抓住陸承寅的衣襟，縱使比他矮了兩個頭，卻還是氣勢洶涌。

她抓著他華貴的衣襟，氣憤道：“看一眼又能怎樣？你是尊貴的王爺，我本不該這樣，秀秀她過一段時日就要嫁給太子了，這是她臨嫁前最后的心愿，你就不能了一下她的心愿，至少給她一個答復？”

“我早已給你答復。”陸承寅一字一頓道：“我對她沒興趣。”

阿姿說：“我若這樣和她說，她會傷心死的，你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

陸承寅看著阿姿，“不能。”

既然這樣，多說也無益，她已經盡力。

阿姿松開手，正要離開，陸承寅突然道：“給我什么好處？”

阿姿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卑鄙的王爺。

她道：“你想怎樣？”

陸承寅笑了笑，阿姿心里發麻，這笑此刻對于她實在可怖。

陸承寅靠在榻上，將腿搭在書案上，悠閑地晃著腳尖，“接下來這一月，你要隨時聽候我差遣。”

“你無恥！”阿姿脫口而出。

陸承寅道：“也罷，你回去吧。”

“等等！”阿姿說，“你不會讓我做什么不道德的事吧？”

陸承寅道：“你盡管放心，我陸承寅從不欺侮沒發育完全的少女。”

阿姿氣得咬牙切齒，“好，就這么定了！”

陸承寅聲情并茂地給程秀秀寫了一封回信，委婉地拒絕了她。阿姿將信給了程秀秀，程秀秀看完，竟也沒哭，而是笑著感謝阿姿幫忙，阿姿不知信里寫了什么，但程秀秀能如此平靜接受，倒也不是壞事。

晚上，阿姿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覺得不值，一方面，她與程秀秀的關系好不到要她做如此犧牲，另一方面，那陸承寅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他若讓她做什么不道德見不得人的事，她要怎么辦？

可是為時已晚，字據都已立下，她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