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入夏開始,西南一帶暴雨不斷,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洪災,許多村莊被洪水沖刷毀盡,村民流離失所,無處安身。
皇帝陸承德得知這一消息之后,立即派專人趕往當地賑災,并發放了六十萬白銀作為賑災之用,災民得到賑災款之后,開始重建家園。
表面上西南洪災事件就此了結,殊不知這其中卻隱藏著一個驚天大秘密。
一日,六王爺陸承寅在街上碰到一個乞討的小女孩,他聽小女孩的口音似南方人,于是便問她知不知道家鄉遭洪災的事情,小女孩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她告訴陸承寅,他們就是從家那邊逃過來的,家里的房屋、農田、家畜所有的東西都被洪水沖走了,他們一無所有,只有一路乞討來到這里。
陸承寅之前就覺得此次賑災事件似乎處理得太過輕松快速了,他問小女孩,“難道你們沒有領到災銀嗎?”
小女孩哭得更兇,抽噎著說:“我們聽說皇上給我們發了銀子,可是他們一分錢也沒有給我們,村里的人就去官府問那些人要,他們非但沒有給我們一分錢而且還打了人,我爺爺就是,就是被他們打死的……”小女孩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你爹娘呢?”他問。
小女孩說:“他們在城外一個破廟里,還有很多人都在那里。”
陸承寅隨小女孩來到城外的破廟,在這座破舊殘敗的土地廟里,全是從西南逃難而來的難民,上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下有尚在襁褓的嬰兒,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一個渾身污泥的老婦人正在用一口生銹的破舊鐵鍋煮著從山上采來的不知名的野菜,旁邊一個年輕女人正努力地擠著奶水,她懷里的嬰孩該是餓了,正哇哇大哭,另一邊的地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不知是餓了還是病了,不停地呻吟。
他們看到衣著不凡的陸承寅,便蜂擁到他面前伸出一只只枯瘦如柴的手,“公子,行行好,賞點錢吧,我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陸承寅將自己身上帶的所有銀兩都給了他們,臨走的時候,小女孩拉著他的衣角對他說:“哥哥,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陸承寅摸了摸她的頭,說:“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回家了?!?
回宮之后,他將此事向皇上奏明,皇上知道之后大發雷霆,拍案而起,“他們竟這般大膽,敢私吞災銀?!?
此次災銀是由安撫使吳達負責運送,吳達這人生性老實膽小,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人一個,若不是有人幕后指使,他斷然不會擅自冒險做出這種砍頭罪名的事。
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捉出幕后主使,陸承寅決定親自到西南一趟。
皇上沉默了半響,說:“我隨你一同前去?!?
西南一帶叢山峻嶺、道路崎嶇,此番路途遙遠,需跋山涉水,經過許多險要的地段。陸承德近年來體弱多病、病疾纏身,常年藥不離口,這一去一回,得消耗諸多體力和精力,陸承寅頗為擔心。他知道他的這位皇兄平日里雖溫和,但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輕易改變,內質里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他不好再多說什么。
此次西南之行甚是順利,他們到達當地之后,便開始從官府查起。
因是微服出巡,當地官員未做防范,陸承寅幾次暗查潛訪,便摸出了線索。
當時,安撫使吳達將災銀按時送到了當地官府,并在當地待了將近半月的時間,名義上是協助官府賑災,實則是在偷偷將災銀運走。他們將災銀藏在竹籃子里,讓廚房伙計每日打著買菜的幌子外出將銀子偷偷運送到城外碼頭的一艘船上,待災銀運完之時,便將船開往臨近圖城的華安城,然后在當地錢莊將銀子換成銀票,便可輕輕松松、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災銀轉移。
這方法雖愚笨,但卻能很好地避人耳目,至于災銀最后落入何處,陸承寅與陸承德已心知肚明。
此人為掩人耳目,大費周章派遣不同的人將災銀在華安城的各家錢莊兌換成銀票,但他不知華安城的錢莊看似各是各家,實則都是一人在幕后操作,而這人正好是陸承寅他們的人,如此一來,要知道這幕后黑手是誰那便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幕后黑手不是別人,正是當朝丞相褚文釗。
褚氏祖先是夏央國的開國功臣,褚家世代為官,代代身居要職。褚文釗身為一朝丞相,權勢自然不可輕視,再則褚氏作為開國功臣,上百年來的名聲并非一天兩天就可摧毀,朝廷一半的人都極力擁護褚家,褚文釗自是孤傲自大、目中無人。
回宮之前,陸承德將幾位大臣召集到云延寺共同商討此事的對策。
幾位大臣對于此事的看法都是,褚文釗動不得。
陸承德何嘗不知褚文釗動不得,若是動了他,他的皇位以后怕是坐不穩當了??扇绱朔趴v其胡作非為,他實在看不過,一回想在西南所看到的那一幕幕凄慘可怖的情景,他就恨不得一刀砍掉褚文釗的腦袋。
陸承寅一直坐在一旁安靜地喝著茶,陸承德問他是何看法,他放下茶盞,“我和諸位大臣意見一致,現在還不是動褚文釗的時候,在時機成熟之前,暫且由著他去?!彼宰魍nD,接著說道:“但要給他個提醒,提醒他處事得三思而后行,否則后果很嚴重。”
陸承德問:“如何個提醒法?”
陸承寅淡淡道:“將所有參與此事的人,包括吳達、當地官員還有負責運送災銀的所有人一概砍頭示眾?!?
有人反對道:“如此是否太過狠戾了,參與的人當中或許有被逼無奈的……”
陸承寅冷哼一聲,“他們的無奈要了上千條人的性命,毀了上千個家庭的幸福,你說,這無奈是否值得被原諒?”
所有人沉默無語。
深夜時分,陸承寅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自從今日在寺廟后院見到那名叫云謹的女子之后,他就一直魂不守舍。
當時,皇上正與方丈探討佛理,他雖身在其中卻無心聽講,一個人無聊地把玩著手上的玉指環。
多年前,一位商人朋友贈送給了他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他讓人拿到城中最好的玉石匠那里做了兩枚玉指環,一枚男子戴,一枚女子戴,男子戴的歸他,而女子的那枚,他自有人要送。指環的內壁刻有一行字,內容是:一生摯愛姿。
陸承寅便是阿姿苦苦尋找的當年的蘇陌允。
正當眾人聊得盡興時,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叫喊聲,他們隨聲而望去,只見一個少女趴在地上痛呼,看樣子是摔倒了,身后跟著一個小和尚。
侍衛立即持劍圍上去,眾人都看著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陸承寅見那少女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張臉因為疼痛皺在了一起。少女俯身跪于地上,不慌不急地向皇上解釋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她很聰慧,回答讓皇上很是滿意,皇上叫她過去并讓她把頭抬起來,他本沒有過多注意她,但也還是忍不住看了她兩眼。
一身素凈的白衫裙,長長的黑發高高束起,一張白凈清秀的小小鵝蛋臉讓陸承寅心中一顫。這張臉感覺是如此熟悉,若不是皇上問了她名字,他真的以為就是她。她的名字叫云謹,并不叫程念姿。
皇上沒有怪罪她,讓她退下,他卻叫住了她,或許他心里還抱著一絲希冀,希望她就是她,她來此找他,特地為他而來。
他走到她面前,拉過她一直捂著的受傷的手,用手帕給她包好傷口,抬頭的時候他仔細看了她一眼,從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相似,于是他問她,他們是不是見過,她卻回答說他記錯了。
如果她真的是阿姿,她怎么會認不出他。
陸承寅仰面躺于榻上,若有所思地撥弄著手指上的玉指環。
突然,他翻身躍下床,將外衣往身上一披便推門走了出去。他漫無目的地在寺廟中走著,深夜時分,異常安靜,走著走著,不自覺地走到了寺廟供平常香客居士住的寮房前。
他看見其中一間房屋的窗戶上掛著一個陶瓷娃娃的風鈴,這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想必這里住的就是那位云謹姑娘了。
正想著,風鈴突然叮叮作響,窗門被人推開了,他迅速地躲在了樹后面。他看見她站在窗前,兩手托腮,一臉愁思,不住地嘆氣。她望著月亮發呆,他望著她發呆,就這樣過了許久,她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輕輕關上了窗門。
他記得,阿姿睡不著覺的時候也總愛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據她說,這樣有助于睡眠。
整個夜晚,他都在她的房外徘徊。
翌日清晨,他去竹林散步。在竹林的小道邊,他看見了她,而她也看見了他,她卻裝作沒看見他,想要悄悄溜走。他叫住了她,然后問了她一個問題。
他問,“你家住何處?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她答:“小女家住圖城,名叫云謹,今年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