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雅蘭院的正房內,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姑娘昏睡已經一天一夜,光潔的額頭緊緊地皺著眉頭,一層一層的冷汗不要錢似地往外冒。姑娘渾身發抖,手不停的抽搐著,好像想抓住什么東西似的。看得出她正在承受著巨大的折磨。兩個十四五歲,穿著青花短襖的丫鬟正在旁伺候著。
跪在床邊的丫鬟面容清秀,緊緊蹙著眉頭,一邊給主子擦汗,一邊對另一個丫鬟道:“夏荷,你說咱小姐這是這么啦,只是摔了一跤,怎么一天一夜了還不醒。還不停冒汗,好像做著什么噩夢似的。這可如何是好,再不醒,我怕會出大事!”
另一個丫鬟正在拿熱水幫主人擦手,一邊擔憂地道:“是啊!小姐出事了可怎么辦呀!要是晚上再不醒,我們去向老爺請安,讓老爺再請個其他的太醫來瞧瞧吧!”
春梅思索了一會,猶豫著拿不定主意:“你也知道老爺對咱小姐什么態度,估計老爺只會叫夫人來辦這件事。這樣還不是毫無用處。”
兩人正商量著,發現她們的小姐不再抽搐了,突然驚叫一聲坐了起來。兩眼圓爭,喘著粗氣。兩個小丫頭驚喜地叫起來:“小姐,你終于醒了啊!擔心死我們了!”
蘇語仙還沒從噩夢中徹底醒來。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被劊子手一刀結束了自己可悲而可憐的一生。因為怨氣太重,死法太丑陋,連黑白無常都不愿意接近她。
她看看眼前的世界,怎么這么漂亮明媚。難道地府是這樣的?等等,眼前的世界怎么那么像自己未出嫁前的閨房,連床帳都那么熟悉。
眼前這兩個,明明是春梅、夏荷十三四歲時的樣子。她們見到我怎么這么高興呢!
春梅、夏荷看著蘇語仙一副反應不過來的傻樣子,有點高興不起來了。小姐會不會摔一跤摔傻了。
春梅平時最是活潑,和蘇語仙關系也好。這下,不由得抓住蘇語仙的手,擔憂地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快跟我們說說啊!急死奴婢了!”
她記得,自己被收監前,明明看到了春梅、夏荷橫在院子里的身影,地上不少血跡,明顯是已經死了的。
蘇語仙看著眼前活潑生動的春梅和夏荷,感受到春梅握著她的手的溫度,看著眼前熟悉的環境,感受到自己的左腳在隱隱作痛。她突然有一個猜想,自己是不是重新活過來了。看春梅、夏荷的樣子,應該是回到了13歲那次腳跛之前。
蘇語仙試探性地問:“春梅,夏荷,我這是怎么了?”
夏荷突然哭起來:“嗚嗚嗚,小姐你這是怎么了,不會摔一跤把腦袋摔傻了吧!你昏迷不醒了一天一夜,腳也腫得厲害,明明夫人請來的大夫說你沒什么事,怎么就不記得之前的事了呢!”
這下,蘇語仙可以確定了。自己真的重生了!她仰天大笑了三聲:“哈哈哈,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
她明明是笑著,眼淚卻抑制不住地不斷涌出來。她是活過來了,可是帶著這么多的傷痛,又怎么能活好呢。她的娘親,她的弟弟,她的兒子也有這樣的好運氣嗎?她明明是笑,但身上卻散發出濃重的悲傷來。
春梅和夏荷看著蘇語仙這個鬼樣子,被嚇得不輕,都跟著一起哭起來。小姐是不是瘋了,嗚嗚嗚。
蘇語仙笑夠了,哭夠了之后,漸漸地平靜下來。這一次,她一定要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這次重新活過來,再也不能像上一次那么傻了,一定不會讓這些賤人得逞。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蘇語仙握著雙手,在心里指天發誓。
看著這兩個哭泣的丫頭,她們上輩子也是個可憐的,跟了自己這個倒霉的主子,沒少吃苦頭。最后還橫尸院前,不得好死。這一世,我一定要護住自己身邊的人。
蘇語仙略略平靜之后,對她們說:“好了,別哭了。我剛剛只是做了個噩夢,還沒醒過來,現在沒事了。你們快別哭了。”
為了哄她們開心,還特意咧嘴笑了笑,可惜笑得比哭還難看。她有多久沒笑過了,自從寶哥兒血流不止,而自己不知怎么卻雙手拿著刀坐在他面前后,她再也沒有笑過。
兩個小丫鬟看到小姐的笑,雖然笑得無比怪異,但卻安慰到了她們的情緒,她們漸漸止住了哭聲。
現在,蘇語仙最關心的就是她的腿了。這是她一生悲劇的開始,明明自己本來是個四肢健全的姑娘,卻變成了一個瘸子,自卑敏感,從此被父親更加嫌棄,連祖母也對自己失望了,在這丞相府過得更加艱難。內心深深的自卑讓自己在男孩子面前抬不起頭來。不敢出去交際,更說不上好的婆家。
還為秦超不嫌棄自己而感激涕零,卻不知這是別人的一個陰謀。
她知道春梅比較機靈,就直接問春梅了:“我這腳怎么了?是哪個大夫看的?大夫看過了怎么說?”
春梅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你跌倒后,昏迷了。這個左腳慢慢地腫了起來。現在都腫得這么大了,是不是很痛?嗚嗚嗚”說著春梅又想哭起來。
那邊夏荷只得接著說:“是家醫劉大夫給看的。說你只是跌了一跤,腳應該不會受什么重傷。夫人以小姐的清譽為由,沒讓莊大夫摸你的腳看。只說等小姐醒過來再說。”
蘇語仙暗咬銀牙,呸。這個秦白薔,我跌那一跤,腳肯定不會受什么重傷,但現在卻斷了腿。一定是趁我昏倒那會,對我下了黑手。還不讓大夫給我看,真的是狼子野心。她知道,只要過了幾天,錯過了最初的幾天最佳治療時間,就是再好的靈丹妙藥也難治了。
她們就是故意要把自己變成瘸子。
正想著對策,門外就傳來了秦白薔的聲音:“仙兒唉,我的好仙兒,你這受了多大的苦了,醒來了沒有?娘親來看你啦,我可憐的孩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了。聽到這聲音,蘇語仙就覺得惡心極了。
這多么明顯,多么刻意做作的假意關心,自己當年怎么就沒發現呢,自己當年果然是夠蠢。蘇香芙這一點并沒有說錯,但凡自己能聰明一點,也不該被這點小把戲騙了。
秦白薔帶著蘇香芙,在一眾丫鬟的簇擁下來到了蘇語仙的床前,不像是來看病的,倒像是來示威的。
秦白薔坐在了春梅、夏荷讓出的位置上,拉著蘇語仙的手,假裝心痛地道:“我的仙兒,你覺得怎么樣了,好點了沒?”只字不提腳的事,全當不知的樣子。
蘇語仙看著被秦白薔拉著的手,強忍住想要往她臉上扇去的沖動,底下頭,看著被子,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對秦白薔道:“謝謝娘的關心,仙兒沒什么大礙,就是這個左腳老隱隱作痛。”其實不是隱隱作痛,而是痛得厲害。
蘇語仙接著偷看秦白薔和蘇香芙的表情,秦白薔先是緊張了一下,又假裝心痛。而秦白薔這會兒還沒有幾年后的老練,面上慌亂,做了虧心事,完全不敢看蘇語仙,也不敢說話。
蘇語仙記得,前世的時候,自己也說了自己腳痛的問題,秦白薔當時說家醫劉大夫昨天家里出了急事,回家去了,讓蘇語仙喝了劑止痛的藥。但卻沒幫她把腿骨接回去。
蘇語仙年幼不懂事,吃止痛藥劑腳就不痛了,還以為是對癥的。就這樣重復幾天后,生生把好好的腿骨頭長歪了。
這一次,秦白薔的說法和上次一樣,立刻就叫人去煎藥,表現得一副關心女兒的樣子來。
一邊的蘇香芙裝作一副關心自己的樣子,一臉心疼地試探著問:“姐姐,你痛嗎?真是受苦了。你怎么會跌到下面去的?”
蘇語仙想了一想,自己當時一個人在后院的假山上坐著,并沒有感覺有其他人靠近,就被一股大力氣推到了假山下,磕到了頭,暈倒了。至于自己的腿會斷,應該是有人趁自己暈倒的時候打斷的吧!
為了看蘇香芙如何反應,蘇語仙故意說:“感覺是有一股力量把我推下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蘇香芙掩飾地道:“不會吧!誰這么大膽。姐姐你知道是誰把你推下去的嗎?”
蘇語仙故意沉思了一會,做出努力回想的樣子,還偷偷瞄了幾眼蘇香芙。看到她越來越緊張的神色,蘇語仙知道,這個把自己推下山的人肯定和蘇香芙有關。
但她沒有拆穿蘇香芙的謊言,只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說:“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在發呆,沒有注意到后面。”
蘇香芙聽到她這么說,偷偷地松了一口氣。說:“那姐你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訴我和娘親,我們替你做主呢。”
前一世的蘇語仙聽到這么貼心的話,無比感動。雖然自己不是娘親生的,但是娘和妹妹對自己的照顧比自己的親爹還多。卻從來沒發現這里面的險惡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