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地間，那抹橘色的余燼中緩緩升起了一滴朱紅的凝體，盈盈的紅光滴溜溜的旋轉著。

“這是…”孟孟皺眉。

“朱雀的凝淚。”耀光接過她的話，笑得溫和，“這是朱雀浴火之前留下的，凝淚既出，必定是有什么未了心愿留在人世。你猜，她是想留給誰？”

“還用說么。”孟孟瞥了一眼仍拽著自己衣袖不肯放手的某人，眸色微涼，“朱雀的凝淚還殘余了幾分她的法力，她定是想助他恢復記憶，她最大的愿望不就是讓他想起她。”

“我看未必。”耀光撫著手上的長笛，“我覺得，是你。”

孟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滿臉的不相信，“朱雀是一方之帝，天地神鳥。她這般歇斯底里地引火自焚不就是因為他的不愿相認么。”

身后的那只手，在聽到她的話之后微微一顫，似乎誰都沒有在意。

耀光看向她，“既是不信，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么？”

“若是你猜對了，我便幫你引出丹魂引中的小妖。若是我猜對了…”耀光頓了頓，笑意漸濃，“你就讓我為你解開封印，做回九重天上的兔神。”

孟孟聽他竟是提出了這個要求不由得挑了挑眉，“怎么，你很希望兔神歸位？”

耀光笑意不減，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見得眼前的那滴凝淚驀地起了變化。

那原本滴溜溜轉作一團的凝淚終于停了下來，停下來之后卻又開始左右搖晃，剛開始不過來回輕擺，緊接著速度越來越快，待那搖晃的速度快到連孟孟也幾乎不能分辯的時候，那滴紅淚驀然分作了三滴，向著他們站立的方向迅速飛來。

霎時間，那三滴紅淚化作三點紅芒滲入了孟孟、冥越和耀光的額心。

孟孟只覺面上紅光一閃，便什么異樣也覺察不出了。

那個明艷偏激到情愿一死換心上人記住她的女子，竟當真留了一份凝淚給自己…她頗有些無語地看向一旁溫吞吞的耀光，“看來這賭約算不得數了。”

耀光笑得溫和，“女人的心思果然猜不得。”

那可不是女人，那是女帝…孟孟正暗暗腹誹，小腿上卻傳來一陣異樣，低頭看去，係囊那張原本粉嫩的娃娃臉此刻卻是皺做了一團，“怎么了，小東西？”

係囊抽了抽鼻子，“那個姐姐壞壞，只有小係一個人沒有亮閃閃的東西。”

孟孟聞言失笑，可不是么，三個人都有了，獨獨他沒有。她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想要亮閃閃的東西？”

“嗯！”他瞪大了眼睛瞧著她，臉上寫滿了期待。

“姐姐也沒有。”她見那張小臉又擰了起來，禁不住伸手捏了捏，“不過呢~姐姐住的地方有一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大哥哥，他那里就有很多亮閃閃的東西。”

“那…那個大哥哥什么時候才會來找係囊玩呀？”

“那個大哥哥不能離開，所以係囊只能自己去找他玩~”

“那係囊要去哪兒找大哥哥呢？”

“地府。”孟孟勾唇，“係囊靈力足夠，渡了雷劫之后就去地府。整個地府只有那一個哥哥長得和係囊一樣可愛~”

“好！係囊要努力修煉，去地府找可愛大哥哥！”

孟孟頗為滿意地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另一邊，高坐閻王殿上的冥豆豆沒來由地覺察到一絲寒意自后背升起，娃娃臉微微有些褶皺，轉頭看向身邊的文書，“最近九幽絕地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大魔頭了？”

文書被他突然地一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昨日還聽文琪回稟說，秩序井然啊。”

“不行，我有些不放心。”冥豆豆掛上一個甜甜的笑，“文書你幫我去瞧瞧吧？在那兒待上一個月協助協助文琪，也好叫我安心。”

文書登時苦了臉，“不要啊！主子——！文琪哪里需要我的協助了，我過去只能給她添亂啊，主子！”

冥豆豆挖了挖耳朵，笑意不減地剛準備開口，卻聽得大殿處傳來一聲清調侃。

“你家主子還沒死呢，不忙著哭喪。”

“孟孟！”冥豆豆起身看著緩緩接近的素衣女子，見她身后還如影隨形般地跟著一個暗緋色的身影，陰滲滲地笑了笑，“怎么，找著你的小情郎回來了？他沒被怪獸給吃掉吧？”

孟孟白了他一眼，“什么時候你的嘴巴能和你長相一樣甜，那該多好。”

冥豆豆不等反擊回去，就見著了緊跟著進了大殿的錦衣男子，來人手持長笛，溫潤謙和，全然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冥豆豆一見著他就斂去了面上的戲謔之色，淡淡坐了回去，“什么風竟是把天帝吹到我小小地府來了~地府地方小，東西少，人還沒什么見識。天帝大人可千萬要擔待著才是。”

“無妨。”耀光笑著看向他，“閻王一別多年，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娃娃臉也笑，“只要天帝別隔三差五地遣個特使過來拐我地府的人，想來就是再過個萬兒八千年的我也還是無恙~”

耀光似是沒聽見他的冷嘲熱諷，依舊笑得溫和，“這番前來卻是要叨擾閻王幾日了，不過本座自會自便，不勞閻王操心也就是了。”

“叨擾？”冥豆豆瞪大了眼睛，“你要住地府？”

“是。”

“哈哈哈哈哈哈…”冥豆豆一陣大笑，笑了好一陣之后，揉了揉臉，還是斂不住笑意，“哈哈，你，你說實話，天界是不是沒飯吃？怎么就把你腦子餓壞了呢，哈哈哈…你堂堂天帝要住我地府，你…”

冥豆豆看著空蕩蕩的大殿，黑了臉，轉頭看向一邊嘴角抽搐的文書，低聲問道，“他們人呢？”

“主子笑了一會兒之后…他們就，就都走了…”

“……”冥豆豆僵著一張臉，還真是自便了啊！

文書見他要發作急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不過主子方才真是英勇啊！堂堂天帝不也只能對您畢恭畢敬，說一不敢二么！”

冥豆豆抖了抖眉毛，很是受用地緩解了臉色。

“想來主子必然是威名遠揚三界，否則怎么會連堂堂天帝也對您俯首帖耳呢！”文書一邊諂媚的笑，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果然是佞臣啊佞臣，睜著眼睛說瞎話都不帶打草稿的…

這邊一行人回到了孟婆居，孟孟淡淡打發了冥越離開之后，只留了耀光和劉子楚二人于院中小坐。

“孟孟為何突然生起冥越的氣來？”耀光看著他，眸光溫潤。

“沒什么。”孟孟似是不想就這個問題糾纏，“你若是無事，也可以離開了。”

“有事。”

“何事。”

“解丹魂引。”

“賭約我既沒輸，卻也沒贏，你不必救她，改日我自會再去一趟赤水。”

“大人…”劉子楚看向孟孟，焦躁之意溢于言表。

孟孟淡淡一笑，“罷了。你準備何時開始？”

“不若就現在。”耀光說完便掏出了一個小鈴鐺，他的法力一注入其中，它就隱約開始晃動，晃動著晃動著竟是緩緩浮了起來。引魂鈴一升空，丹魂引就開始出現了極為明顯的波動，暗紅色的光芒覆滿了犄角，似是在抗拒著什么。

孟孟見此情景勾了勾唇，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她瞥了眼劉子楚，見他所有的目光都聚在顫動不已的丹魂引上，心下微嘆，他大約還從未想過，他要如何面對再生的，曽被他刺過一劍差點兒魂飛魄散的，戀人。

引魂鈴搖晃的頻率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丹魂引表面的紅光也是越來越甚，似是在極力抵抗著什么的牽引。突然，一道極細的金光自引魂鈴中延展而出，孟孟瞧著那道金光緩緩逼近丹魂引，竟是莫名地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這就是，曾經保住過她元神的東西？這就是，她拼盡修為跳脫的神器？

孟孟正神游著，那邊那束金光已然接近了那片犄角，只在紅光表面停頓了一會兒，就直直刺入了犄角正中心的位置。刺入的那一刻，劉子楚終于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整個人都極度緊張地盯著那一道光，入了眼，進了心。

只片刻的功夫，丹魂引上的紅光就漸漸衰弱了下去，紅光微弱得就要消失的時候，那束金光之上，驀地纏上了一縷白煙。

“出來了…”孟孟輕聲自語。

剛開始還是極為淺薄的白霧，慢慢地，白霧越來越濃，越來越凝實。終于，原本不過一縷輕煙的白霧化作了另外一道細線，附著在那道金光之上。金光這時才離了丹魂引，帶著那團白線緩緩收回了引魂鈴中。

“大人！”

“冷靜…”孟孟安撫地拍了拍劉子楚，示意他稍安勿躁，“從丹魂引中出來便好辦了，怎么說這引魂鈴也還是有人能控制的。”

“我…”劉子楚緊緊盯著那顆小小的鈴鐺，眼角微微裂了開。他等這一刻已然等了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是真的等到了這一天。

孟孟還想說些什么，見著引魂鈴的晃動還未停止，就示意劉子楚繼續往下看，想必，他心心念念寧愿身死也想換來的時刻，終于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