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卿莫鳶只覺得半身一麻,似乎有什么東西穿體而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就被彈了出去,落到一個人的懷里。
"古……古歿情,"卿莫鳶強忍著半邊身子的麻木睜開眼他,那漆黑的眸子此刻就像一個無底的大洞,將她的整個身心都吸了進去。
"你放開我,爹爹!"卿莫鳶推開他。
蔚藍色的刀光隱退,白色的衣袍纖塵未染。他收刀而立,姬伶已點燃了蠟燭。燭光映在他的眸子里,竟是滿滿的恐懼。
好可怕的刀,如果剛才和他對戰的,是自己……姬伶已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能慶幸,還好不是自己。
這時就聽見撕心裂肺一聲喊,連向來鎮定的古歿情,手指也不覺顫抖了一下。
"爹爹!"卿莫鳶抱著渾身是血的卿秋汛,哭的泣不成聲。"爹爹,你醒過來啊,你看看女兒啊!爹爹,你不要死,鳶兒不讓你死,你醒醒啊……"
姬伶看看悲痛欲絕的卿莫鳶,又看看面無表情的的古歿情,也不知該說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應該是卿秋汛的尸身都已涼透了。卿莫鳶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劍指著古歿情,干澀的喉間吐出的是不成章的字句:"古歿情,你現在滿意了?你殺了我最后的親人,我現在真的是徹徹底底的孤兒了。你是不是很開心?你是不是想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有爹娘,沒有親人,孤苦伶仃,連自己死了都沒有人會為你流一滴淚,然后你才開心?
古歿情,你知不知道這九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我十四歲沒了母親和妹妹,好不容易找到失蹤的爹爹,還想著從今以后我不是一個人了。我有爹爹了,或許我還能放下我的仇恨,和他隱退在小村子里,好好過我們余下的日子。爹爹答應我了,要帶我出海,去看海上的朝陽。帶我去漠河,看最美的極光。
可是現在,爹爹死了,你殺了他,眼睛連眨都不眨。古歿情,李家二十四條人命,再加上我爹爹,這二十八條命你要怎么賠給我?你說啊,你要怎么賠?哦,不對,還有我的如顏。你也殺了他。哈哈。到了現在,我愛的,愛我的,都給你殺絕了。那你,為何不殺了我?為何不殺了我?"
卿莫鳶忽然持劍沖向他,緋紅的劍光映得她雙眼也泛出詭異的紅色。
姬伶輕呼一聲,看出古歿情根本就沒有躲的意思。
就在劍尖即將觸及古歿情衣襟的時候,卿莫鳶忽然調轉了劍鋒,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不屑殺我,那就讓我自己來做個了斷吧。古歿情,我會永遠詛咒你的!"
古歿情的眸子陰沉的可怕,但從始至終,他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為自己辯解,沒有為自己開脫。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他和卿秋汛知道。現在,卿秋汛已死,他再怎么說,卿莫鳶都不會相信。
他只能出手奪了她的劍,點了她的穴道,而后對姬伶道:"幫我準備一輛馬車,越快越好。"
姬伶點頭。
卿莫鳶崩潰般大喊:"古歿情,你個卑鄙小人。你騙了我,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這一場騙局,你在沉諳的時候就已經設下了對不對?"
在沉諳城假裝受傷,為的就是現在。可為什么,自己剛剛向他出手的時候,真的有那么一點點的猶豫。為什么。
看著古歿情將昏睡的卿莫鳶抱進溫暖的馬車里,她懷里還緊緊握著裝著卿秋汛骨灰的瓷瓶,姬伶的眼里不禁帶了些許嫉妒:"我說,古大公子,你若何時能這般對我,我姬伶便是死了也無怨了。"
古歿情回過頭來對他道:"若你真的決定了做個女人,或許,會有那么一天的。"
姬伶一甩額前的長發,道:"我才不要呢,做男人就好。"罷了他又貼到古歿情的身上,調戲道:"古大公子,你真的不要姬伶跟你回去么?"
古歿情看了看云氣蒸騰的山峰,淡淡一笑,道:"你就在這里挺好。中原太過繁雜,不適合你。"
姬伶撅了撅嘴,隨即又笑起來:"真是榮幸呢,古大公子竟然替姬伶考慮了。不過,你就這么放心將我一個人放在這里?你就不怕哪天我勾搭上一個有權有勢的小白臉,就背叛了你么?"
古歿情道:"你若是真有這份心思,不妨先將你的屬下看看清楚,一個比一個不中用。"
姬伶道:"你還說,你殺的倒痛快,現在我可真的是光桿將軍了。"
古歿情上車道:"從今以后,有古歿情在的一天,便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記住,幫我照顧好我的兄弟。"
他的目光遙遙望去,但見遠處皚皚白雪中,七座墓碑佇立。漫天的雪又下起來,飛舞一片。
※※※
五年后。
杭州。
一白衣女子正坐于茶寮里的桌子邊喝茶,身邊坐著兩個文靜少年。一輛樸素馬車,像是趕了遠路的模樣。
確是趕了遠路,從沉諳城出發,疾行五百里到了武漢,拿到了古歿情要的東西,再趕回這里,前后不過三日而已。
就算是自小跟在古歿情身邊的蔣弘,蔣憶兩兄弟也沒有見過辦事如此迅疾的人,何況還是個女子。
白衣女子撩起臉上的面紗,飲了口茶,目光清亮無一絲倦意。
就是這輕輕的一撩,露出白皙光潔的下巴,立即引得一旁的四五人賊眉鼠眼的張望。
"卿……小姐,我們被人盯上了。"蔣弘借飲茶的功夫悄悄在女子耳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