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降臨人間,天邊的紅日也漸漸的隱入了夜色中不見了蹤跡。暗黃色的半圓月亮在空中高高的懸掛著,散發著幽然的光芒,為這靜謐的夜色更平添了幾分神秘的姿色。
銅鏡中的容顏姣好而年輕,白皙的面容中卻透著幾分隱隱的病態。明眸皓齒,眉若遠山,不傾城不傾國,卻足以傾盡天下。
孟昶因為國事繁忙,在確認我安然無恙后便因著李丙安的催促而去了書房,這一走便是幾個時辰不見人影。今夜,只怕他又無法回芙蓉苑了吧?
伸手撫上有些略顯蒼白的面龐,心底不免疑竇叢生。這幾日的吃食都是挑選的上好的,雙頰怎會這般的毫無血色?
心中疑惑,眼睛卻在不停地打量著鏡中的容顏。櫻紅的嘴唇透著淡淡的水潤般的色澤,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擷。一雙眸子中仿若充滿了月華的光芒,明亮異常,仿若天邊陪伴在月亮身側的星子,一閃一閃散發著絕美的光芒和靈動。
伸手將頭上的發飾一一拿下,碧綠的發簪、太后在我被封貴妃后送的龍鳳釵,各式各樣的首飾,整個發間摘下來的,幾乎可以說是應有盡有了。
然而,整個腦袋卻也被這些個亂七八糟的發飾壓得抬不起頭來。當權者一定恨不得女子將所有的首飾都帶到頭上,將整個腦袋壓得抬不起來,這樣正好滿足他們身為男子的控制欲和他們在這個年代身處的主導地位。
“娘娘,太陽不過剛剛下山,您怎么就開始卸妝了?”夢煙站在身后,幫我把高高豎起的發髻上的發飾拿下來,每一樣雖都沒有多少的重量,然而夾雜在一起,混同起來便成了讓人難以承受的重力。仿若成婚當晚的鳳冠,單單一個簡單的頭飾,卻重得仿若是用純金打造的一般,直到第二日,我額頭上都還留著一圈紅紅的印痕,脖頸也是酸疼的厲害。
若不是在這后宮中,穿著太過樸素會讓人說些什么穿著不合時宜,不得體的話,我只恨不得如同在冷宮中的時候一般,發間只用一根簡單的碧釵將頭發束起,便再不需要旁的首飾,方才是最為輕松的。
“陛下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想來是前線的戰事緊急,恐怕是又出了些什么他難以控制和預料到的問題,今晚只怕是不會來了,我又何苦非得受那活罪?!快!幫我揉揉脖子,這一日下來,整個脖子仿若都不是自己的了!”待到夢煙幫我將發髻放下來后,我趕緊催促夢煙幫我按揉著脖頸。這是每日的必經功課,她們也早已習慣。然而,五年下來,我卻是總無法習慣如此華麗的裝束,仿若這樣的裝束天生便不是可以屬于我的一般。
“娘娘,您怎么總是自稱‘我’?雁翎姐早已經跟娘娘說過很多次了,娘娘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才好呢!”夢煙伸手幫我揉搓著頸背,整個人方才感覺舒服了些。
有些無奈的在鏡中看著她的容顏。年輕的面龐上,還透露著幾分孩子般的稚嫩,卻也擁有著幾分被這高墻大院逼出來的聰慧和思慮。
從我進宮開始,這樣的提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總是淡然的沖著她們笑笑,全然不介意。然而,幾年下來,也學會了太多的東西。在外人面前的警戒絕不容許我再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但是,在芙蓉苑中,卻沒有了那些忌諱。畢竟,夢煙、靜桃幾個丫鬟也算不得外人。從我進宮開始,她們便已經在我的身邊伺候著了,陪著我在這高墻大院中幾番起落,她們也一直守在我的身邊,總是護著我,我心中早已將她們當作了自己的姐妹,又哪里會顧及這些。
“夢煙,這句話可說了不止一遍了,你們家娘娘耳中的繭子都要起來了!”我輕笑的在鏡中與她對視,頸背處的酸疼漸漸緩解了下來。順手拿起桌上放著的牛角梳,拿起一縷發絲,緩緩的梳理著。
眼睛靜靜的看著發絲的某處,思緒卻已然飄到了九霄云外。今日一早便吩咐雁翎去了摩訶池,不知道她可有明白我的吩咐,可有按我所說細細觀看每一個角落。
“娘娘,雁翎姐姐回來了!”一早,我便吩咐了靜桃在外間候著,等看到雁翎回來便趕緊來向我稟報。如今,正想著她,她便回來了。
臉上的笑意正漸漸的濃郁,雁翎已然掀開厚重的門簾走了進來,帶進來一股濃烈的寒意,將我原本已經覺得溫暖的身體一下子便被寒風包圍,身子不由得打了個顫。
放下牛角梳,夢煙也已然停了手,心中的期待已然無法用言語表達,腳步已然向著雁翎迎了過去:“冷壞了吧?”說著,便緊緊的握住她冰冷異常的雙手,拉著她便向著火爐邊的軟榻上坐去。
她已然習慣了我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對于她們的親密,然而卻還是雙眼含滿了淚水,卻極力忍耐著不見掉下。
我沖著她微微一笑,將桌上放著的小暖手爐便塞到了她的手中。她也不推辭,只微微站起向我福了福身子,又重新坐下。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火爐中偶爾發出噼啪的響聲。梨花木小桌上的香爐中正裊裊的升騰著熱氣,每一縷青煙中都帶著淡淡的香味。讓人的精神漸漸的也隨著放松了下來。
夢煙已經乖巧的遞了一杯熱茶給雁翎,她輕輕的抿了一口,便將杯子放到了小桌上,在我關切的眼神中,便緩緩的開了口:“奴婢沒事。”說著,便將暖手爐放到了小桌上,作勢便要跪下去。
我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趕忙伸出雙手扶住她的身子,嘴中已然說出了心疼的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芙蓉苑的規矩,都跟在我身邊五年了,怎么還是如此動不動就下跪?!可是真要我生氣一次,方才能夠記清楚?!”
雁翎一愣,眼中的熱氣再次蔓延,頓在半空中的身體也隨著我的力道緩緩的站了起來:“奴婢不敢!只是,畢竟是宮中的規矩,也免得被閑人看去,給您惹些不必要的麻煩。您如今懷著身孕,一切可都要以腹中的孩子為重,切要萬事小心才好!”她說著,便也不管我的怔愣,福了福身子,便站在了一旁,不再坐下。
我卻愣住了,這可是今日第二次聽到“為了孩子,萬事小心”的話。莫不是真的要發生什么我無法預知更無法控制的事情?不知雁翎是不是已經發覺到了什么,但是那個人呢?他又知道了些什么?
“好吧!隨你!”我將手收回放到小桌上,眼中的戒備卻漸漸的濃烈了起來。以往在芙蓉苑中,我都是十分的放松,哪里有過如同現在這般的緊張。但是,雁翎的眼神卻在不停的告訴我,即便是在芙蓉苑中,即便這里是我們自己的地方,也不能有絲毫的差錯,不能有絲毫的放松。
突然一股疲累之感油然而生,將我整顆心都占據的滿滿的,整個身體的力氣仿若一下子便被人抽干了一般,只得斜斜的靠在小桌上,看向雁翎,不想說話。
如此富貴奢華,被紅墻綠瓦覆蓋的地方,依舊無法讓我覺得輕松快活,這里始終不是屬于我的地方,我始終還是沒有辦法完全適應后宮的生活。
“可看到了什么?”我有氣無力的開口,整個人仿若已經疲累到了極致,提不起半分的力氣。卻還是盡力將頭轉過去,看向雁翎。
她眼中擔憂的神色,卻因為我這句話而漸漸的濃烈了起來。然而,她的眼底卻亦是有著幾分疑惑。看來,她并不清楚她所看到的事情對我會有什么樣的影響,卻下意識的認為那是對我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可以說存在著十分的危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