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宵和斷烽并沒有找到白喜,他們慌慌張張地報告給燐磬后,整個昆侖山被搜了一遍都沒有發現白喜的蹤影。
燐磬派了弟子到山下各處尋找,白宸陰著臉看看一邊不安的白宵,從小白宵就怕白宸。況且這個兄長太過優秀,父親和母親的眼中也只有這個兄長,白宵對白宸很是陌生,反而與同門的青澤如兄弟般親近。
白宸厲聲道:“白宵,你打算怎么辦?”
“我去找她唄,找不到她我也不回西澤好了!”看著白宸陰沉的臉白宵有些負氣地說道。
“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她?”白宸問道。
白宵說不出話來。
“白宵,白喜是我們西澤的一份子,是你的妹妹,你明白么?”白宵自見到白喜以來的表現都白宸很不滿意。
“哼,誰想要一只妖精妹妹!”白宵不屑一顧地說道。
白宸盡力壓著自己的脾氣:“雖然她的母親是一只狐妖,可她卻跟我們擁有同一個父親,我們西澤對不起她的已經夠多了,父親既然認回了她我們就要好好對她,盡這幾千年都沒有盡過的兄長的責任。”
白宵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哥,我知道了。”
白宸嘆了口氣說道:“你先回西澤吧,告訴父親這件事情,我去找她。”
白宵道:“她之前說要回首陽山,或許沿著這個方向能找到她也不一定。”
白宸沿著昆侖山往首陽山的方向步行走了幾日,可是依舊沒有找到白喜。他以為失了修為的白喜一定只能靠腳而行,卻不曾想到或許會有誰會助她一臂之力。
幫助白喜離開昆侖的是青澤,那日,白喜跌跌撞撞地來到山門,守門的弟子見是她也沒有攔。白喜好不容易下了昆侖山卻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了,這天地那么大那么空,她呆呆地站著直到青澤出現在他的面前。
青澤是私自從思過閣逃出來的,他想去西海,想去找仙蘿,他心里一直覺得只要他再去找她一次,她就會跟著他離開。
他看見白喜有些詫異,便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你帶上我好不好。”白喜沙啞著嗓子說道,臉上滿是戚然。
“你要去哪里?”青澤問道。
“哪里……首陽山,我要回首陽山,我想念那里的風那里的樹那里的花和草,我的根在那里,移開也會死的吧,你帶我回首陽山好不好?”此刻的白喜仿佛一縷幽魂,她的腦海中只有白寂說的話,她拼命想要忘記,可是卻怎么也揮之不去——大概回去首陽山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什么云夢澤什么西海什么昆侖山都是一場夢罷了。
青澤對臉色慘白的白喜點了點頭,并帶著她一起離開了,似乎忘記了自己好不容易逃出來是為了去帶另個女仙逃離。
遠處夕陽西下,余暉灑滿整個昆侖山,云頭上的青澤和白喜離昆侖越來越遠。
首陽山的狐貍洞中依舊滿是灰塵,白喜看著這破舊的狐貍洞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來,只不過這笑容只停留了一瞬她便暈倒了,青澤將她扶住,抱在懷中,心中竟生出一絲憐惜來。他看著白喜的臉龐,有些后悔自己當初的莽撞,這樣一個姑娘怎會去害小合歡樹。
白喜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中自己變成了一棵樹,立在首陽山上另一棵樹旁,而一個穿白衣的男子總是會在自己的那棵樹下倚樹而眠,醒了就會喝酒唱歌。
有一天他對她微笑說道:“我是青狐白寂。”
白喜這才看清原來這是她的哥哥白寂啊,她拼了命想說“哥哥我是白喜啊”可是卻什么聲音也發布出來,只有滿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看著白寂的身影越走越遠,白喜傷心欲絕,而旁邊的那棵樹也不知何時消失了,只有白喜獨自立在那里,她想要奔跑去尋找他們,可是她現在只是一棵樹,哪兒也去不了,寸步也不能移動。
白喜在哭,可是誰也聽不見,她看著身邊所有的東西都化作了煙霧,轉瞬消失,空空蕩蕩的天地間,一片無涯的寂寞。
青澤輕輕替睡夢中的白喜擦去眼淚——這個姑娘到底夢見了什么,在夢中也能哭得如此傷心?
燭光中,白喜睡得安穩了一些之后,青澤來到狐貍洞外,洞外種著的合歡樹已過了花季,看著滿樹的葉子青澤有些恍惚,心中念道:“合歡啊合歡,你幾時再開啊。”
山神恭恭敬敬地站在青澤恭敬說道:“小神見過青澤上神。”
青澤收回思緒,問道:“山神,你可記得兩百年前我被罰做這首陽上的一棵樹時我旁邊長著一棵合歡樹,我恢復仙身的時候渡給了那棵合歡兩千年修為,那小合歡現在哪里去了,她還活著么?”
山神道:“上神,當時的那棵合歡樹此刻正在首陽山。”
青澤皺眉道:“這里?”
山神點了點頭說道:“不瞞上神,那棵合歡樹正是剛剛被您送回來的白喜。”
青澤有些吃驚,“怎會是她?”
山神說道:“上神,恕小神無禮,其實白喜姑娘偷偷跑下山第一眼看見上神的時候便愛上了上神,后來聽聞上神要被罰做首陽山的一棵樹,她在白寂的洞前跪了三天三夜,只為能夠在上神受罰之時也變作一棵樹陪伴上神。白寂后來便將她化作一棵合歡樹的種子,落在上神的旁邊。”
“可是她沒有跟我說呀,而且不像是認識我的樣子。”青澤還是有些不信,雖然他似乎想起兩百多年前他救過一只傻頭傻腦的狐貍。
山神道:“因為在上神走后,白喜姑娘悲傷不已,白寂將她自見到你之后的記憶都抹去了,那兩百多年在她心中只留下一片空白。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白寂和小仙,小仙曾經答應過白寂不在她面前提及,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青澤有些愕然,不過這下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青澤回到白喜身邊,默默對躺在石床上的白喜說了聲對不起,他本想用兩千年的修為回報小合歡的兩百年相守,卻沒曾想到自己竟然動手廢了她所有的修為。
坐在白喜身邊,那兩百年的樹的時光在青澤腦海中不斷回現,光風霽月,風雨雷電,都有這棵合歡樹的相伴。
青澤不禁苦笑,要是永遠都是一棵樹多好,就不會有這么多無可奈何之事了,外面已是繁星滿天,不知仙蘿現在可好。
白喜從夢中醒來,在昏暗的燭光中看見青澤坐在自己身邊,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青澤微笑道:“白喜,你醒了。”
白喜有些恍惚,“你——還沒走啊。”
“看你這樣我怎么放心走。”青澤的語氣是白喜沒有聽過的溫柔。
白喜道:“你不是討厭我么?”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絲開心,已經全然忘記西海龍宮中的那一次利用。
青澤臉上滿是歉意:“以前都是誤會,白喜,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些。”
白喜道:“不,是因為我,我是個壞妖怪,我害了合歡樹……”
青澤道:“白喜,若你就是那棵合歡樹呢?”
“我?”白喜苦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一只狐貍,怎么會是一棵樹?”
青澤皺眉道:“白喜,你一點都不記得了么?”
白喜搖頭道:“我不記得,我一點都不知道關于陪伴上神的那棵合歡樹的事情。”
青澤道:“也罷,總之,白喜,是我欠了你的。”
白喜一臉惶恐地說道:“沒,上神沒欠我什么……”
“白喜……”青澤心中有些難過,白喜低著頭,依舊不敢看他。
“洞口的合歡是你種的?”青澤問道。
白喜點頭,“是我種的,哥哥說我生了一場大病昏睡了兩百多年,醒來后我好像就不知道為什么特別喜歡合歡樹,也許……也許是我欠了它吧……”
青澤道:“白喜,關于合歡樹的事情,是山神告訴我的,他說你喜……你不信可以問他。”
“哦……上神,我聽聞你在思過閣思過,可是燐磬上神放你出來了?”白喜這時才有些“清醒”過來,她不知自己當時怎會讓青澤送自己回來,而青澤竟然真的送自己回來了……
青澤卻也坦然,“我是逃出來的。”
“啊……是為了?”白喜心中不免想到他現在既然在自己的狐貍洞里是不是為了她才逃出來,可是這念頭一冒出來白喜就在心里笑自己荒謬。
青澤果然說道:“是為了仙蘿。”
白喜有些落寞,“仙蘿仙子啊。”
青澤笑了一下,說道:“可是剛下山就看見了你,臉色煞白,求我帶你回首陽山,我便把你帶了回來,真怕若是把你丟下你會出什么事情。”
白喜道:“謝謝上神,只是,耽誤上神的事情了。”
青澤道:“不妨,反正也是些沒有結果的事情,說道仙蘿——白喜,真是對不起了,在西海中我騙了你,還把你關了起來,青澤真是該死,還好白宸大哥把你救了出來,唉……青澤真是萬死不能謝罪。”
“不……我沒有怪你,上神,你還要去找仙蘿么?”白喜問道。
青澤點了點頭,坦然說道:“我……有些擔心她。”
“哦,那……那你走吧,謝謝你。”白喜輕聲說道。
青澤道:“那我走了,我已經好好囑咐了山神,他會好好照顧你。”
看著青澤離開的背影,白喜想不到任何可以留下他的理由,只能看著消失在洞口的月色清明之中。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白喜每日在狐貍洞里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去河邊洗臉,清澈的溪水映著她的影子。她有時候會漫山遍野地跑,有時候會在一棵樹上發一天的呆,那只叫做連橫的虎崽子每次見到遠遠地就會躲開,鯉魚精見到她會遙遙地露出恭敬的笑容,然后倏忽間消失掉。天上的云一朵朵,有時候低得就像是要落到山上一般。
日子又好像沒有回去,白寂不在了,首陽山上出奇地安靜,安靜到連風的聲音和葉子落下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