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么,但整個過程都落在成功等人眼中。
毫無疑問,這伙人不懷好意,他尤其擔心張初塵的安危,賊人目前沒有動手,不代表一直不會,趕緊救出人來,才是目前最緊要的事情。
怎么辦?怎么辦!
處在他的位置,可以清晰看到那幾個看守士兵,正在不斷拿淫邪的眼神上下打量張初塵。
這一刻,他殺人的心都有了,幾乎咬碎一口牙齒。
幸虧竇建德兩人不斷安慰他,勸阻他要理智。
三人湊在一起苦思冥想。
……
估摸時間到了丑寅之交,天色即將大亮,三人卻還是一籌莫展。
成功的頭發幾乎都拔苗助長了三公分。
他內心飽受煎熬,每一秒都如鼠嚙蟲穿。
實在等不下去了,他蹭的蹦起來,抓起長刀,一言不發,就朝張初塵關押的房子奔去。
竇建德兩人只好互相對視一眼,只得緊隨著他,見機行事。
黎明前的黑暗,除了軍士們如雷的鼾聲外,只有夏蟲不知疲倦的繼續嘰嘰喳喳,感嘆這個夏天的酷暑難當。
……
三個士兵都喝了酒,倦意上涌,身子在屋外已經東倒西歪。
成功悄悄摸了進來,先仔細觀察一番,發現沒有任何被發現的跡象后,才摸向囚禁張初塵的房間。
先在房門上敲了幾下。
她和毛建元自然誰都沒有睡著,但情形不明之下,誰也沒有貿然做聲。
初塵,初塵,你在里面么?
聽到竟然是成功的聲音,張初塵立刻喜出望外,努力扭轉身體,小辮子一甩一甩的,也壓低聲音。
是你么?!
毛建元卻是神色驚惶,眼見一切進展順利,成功居然這時候殺了進來,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番辛苦都化作滾滾東逝水。
不,絕對不能!
他側躺在地,背對張出塵,突然開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接著村里的狗吠四起,軍士們紛紛走出營房。
那三個站崗的軍兵也被驚醒,立刻發現了侵入者。
誰,站住,干什么的?!
一陣兵器乒乒乓乓的亂響,還有一聲慘叫,到處是紛雜的腳步聲。
聽出聲音不是成功,張初塵才放心,對于毛建元的一聲慘呼,她并不在意,以為是對方觸碰到了傷口,還關切詢問。
你,沒事么,放心好了,成哥哥一定會把我們救出去。
毛建元的身體扭了扭,一言不發,似乎又睡著了。
我馬上回來!
成功的高喊聲清晰傳入她的耳朵,更讓她心情激動,情郎有情有義,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
其實,在外奔逃的成功并沒有那么輕松。
面對四面八方敵人的堵截,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天賦本能,跑啊跑啊,不斷擺脫封鎖。
幸好在半途,他碰到接應前來的竇建德兩人,形勢才得以暫時緩解。
三人合力殺了兩名軍兵,敵人不敢過分緊逼,事發突然,騎兵一時又無法調集。
最終,三人狼狽不堪逃了回去。
成功還掛了彩,左胳膊被砍了一刀,幸虧他肌肉靈敏,反應夠快,才沒傷到筋肉,不過半邊身體已是血紅一片,看上去甚是可怖。
隨意包扎了下,及時止住了血,成功眉頭都不皺一下,表情郁郁寡歡。
兩位兄弟,這可怎么辦?經過這次,敵人肯定防范更嚴密。
這些軍兵肯定和契丹人不是一伙,更有可能,契丹人是來追這伙人的。
高開道眼神迷離,若有所思,似乎抓住了什么關鍵的脈絡。
為什么?
竇建德和成功一頭霧水,一樣不解。
高開道沉吟片刻,才繼續說。
這伙人裝備精良,均是隋朝府兵制式裝備,可所乘坐騎卻是一水的契丹馬,證據就是一件件外形精美工藝優良的馬鞍,這在契丹也是近幾年才出現,暫時并沒有流入中原,現在更不可能會大量裝備隋軍。
那樣,你的結論是什么?!
成功似乎也把握到了點什么。
莫非,你的意思,是這些人搶了契丹人的馬匹,才會招致他們突然入寇么?
竇建德也積極大膽猜想,猜測竟然已經距離事實已經不遠。
三人頓覺眼前一亮,頗有柳暗花明之感。
……
三天前,在契丹大軍前鋒剛破關到來的一刻,一道道加急烽火已經連續不間斷從營州幽州不間斷直到大興皇宮。
楊堅勃然大怒,剛剛平定南方叛亂,北方邊境又生事端,這是都在考驗朕的耐心么?!
八百里加急詔令立即發出,措辭嚴厲,著令營州總管韋沖,立即率領所部,痛擊敵寇,以解龍門之圍。
一天前,韋沖已經整軍備戰,著令總管府長史李景率輕騎兩千先行,全力救援龍門。
今天下午,李景部已行軍至一處名叫老虎峪的山嶺,在易守難攻處安營扎寨,距離龍門縣已不足三十里。
在充足馬力之下,彼此瞬息可至。
雙方斥候已經進行了幾次短暫交鋒,互有死傷,天色已晚,都已不再輕易派出小股斥候。
將軍,據我們探察,此次入寇契丹只是八部其中一部,人數大約在一萬上下,分駐東西南三門。
斥候隊長仔細匯報偵察所得情報,在冷兵器時代,斥候就是軍隊的眼睛和耳朵,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
李景仔細查看輿圖,不住在上面指指點點,忽然在上面重重一點。
龍門東西南三面均為平原地形,確實利于騎兵沖鋒,但顯然更利于對方,這次,本官決定不妨以短擊長,放棄我們自身優勢,逼迫敵人同樣放棄自身優勢,打一場山地防守戰,這里是什么地方?
有個當地向導仔細看了兩眼,拱手抱拳。
回稟將軍,此地名為靠山屯,是一處有著數百戶人的村落,村子西北二十里就是契丹人此次入侵途經地毒龍峽,靠山屯后即是蒼龍山,占地甚廣,歸屬龍門縣治下。
很好,我們就如此,如此,好了,組織人馬,埋鍋造飯,好好休息,晚上丑時整軍,丑時三刻出發。
……
狂風驟雨般的馬蹄聲,引得契丹崗哨金鼓聲大作,迅速發出敵襲警報。
地動山搖,煙塵滾滾。
許多契丹人從睡夢中驚醒,紛紛爬出營帳,根本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敵人,只是你擠著我我挨著你,眼看一場營嘯不可避免。
契丹人平時游牧狩獵,個人勇則勇矣,可惜,組織紀律性是先天最大弱點,要不然早就席卷天下,后世遼國轉化成為封建集權國家就是其成功例子。
各小部落頭領正在竭力約束部下,可惜,漫天箭雨鋪天蓋地襲來,頓時慘呼哀嚎四起,所營造的恐懼氣氛要比受到的實際傷害嚴重得多。
看著契丹軍營的混亂,李景暗道可惜,若是自己兵力足夠,便可以分別夜襲三營,將他們全部擊潰,可這僅是其中一隊,若貿然出擊,恐怕會陷入包圍,危及自身。
反正此行目的是解龍門之圍,這么一來,城中知道有援軍到來,軍心士氣提升,相對,契丹人則軍心不穩,一升一降,此戰局勢已經穩定,戰略目的已經達到,就不必過多糾纏。
隋軍射出三輪箭矢之后,敵人營門大開,開始組織兵力反擊,李景毫不遲疑,率領所部趕往預定決戰地點-靠山屯。
……
在成功他們的計劃中,是去龍門說得契丹兵,以解靠山屯目前的危機。
畢竟蠻夷野人,不知道好不好交流,盡管高開道略通契丹語,三人還是禁不住心下惴惴。
可就在剛離開村子也就十里地,耳中就涌入山崩海嘯一般的馬蹄聲,然后就覺得地面正在震顫。
現在已經天色微明,云層現出一線線金光。
極目遠眺,只見無數騎兵,盔明甲亮,旌旗獵獵,士氣高昂。
一路之上揚起的漫天沙塵猶如怒龍狂卷。
是,是官軍,真的是大隋官軍。
三人不禁喜不自勝。
四五里的距離,大軍眨眼即至,很快他們就被帶到李景面前。
在得知他們就是靠山屯當地人,李景詢問了諸多當地地形地貌之類的情形,并承諾一定幫助他們解救被抓村民。
……
在二千大軍雷霆萬鈞的聲勢之下,之前不可一世的羅藝部屬一個個變得鵪鶉一般,不敢升起一絲反抗之心,畢恭畢敬,凡事都望向他們的首領。
若按照羅藝自己的劇本,應該是隋軍與契丹人交戰正酣時,自己率領五百弟兄作為奇兵尋機加入,不啻雪中送炭,肯定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益。
可是現在,一切都大不同,羅藝看著李景那略帶殺氣的眼神,他毫不懷疑,自己稍一應對失當,極有可能被斬殺當場。
可是現在后悔也晚了,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毛建元,既然你謀劃了這一局棋,你就得毫不遲疑承擔起后果。
將軍容稟,草民遼東羅藝,世居邊疆,心向大隋,適逢契丹進犯,草民組織鄉勇,保家衛國。草民句句屬實,自有漢王府典軍校尉毛建元可以作證。
羅藝自來有大抱負,又少逢異人傳授,一桿梨花槍使得神出鬼沒,罕有敵手,在遼東道上,那是響當當的字號,連契丹人奚人都極少愿意跟他發生沖突。
噢,那你也算是忠貞義士,堪為國之典范,不知那毛建元,現在何在?!
李景剛從南方戰場歸來,任期不久,不甚了解,對羅藝的話看上去已經相信了,讓成功等三人大為緊張,可面對如林刀槍,赫赫軍威,他們又哪里敢多嘴。
……
李景的軍兵來提調毛建元,順便也帶走了張初塵。
眼瞅著氣氛不甚對勁,自己眼熟的幾個守衛都不見了,毛建元就心知不妙,事情肯定起了變故,自己怕是要遭遇難關。
自家人知自家事,目前自己猶如在刀鋒上跳舞,妄圖火中取栗,稍一差池,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古人完全沒有自己想像得那么不堪!
蕭世藩死了,近百個隨從也死了,看起來,自己有必要給自己另覓個容身之處了,可找誰呢,又拿什么做進階之禮呢?
他的目光滴溜溜亂轉,不經意間落到張初塵身上,這個娘們,自從自己吐露心意之后,就一直對自己不冷不淡。
哼,既然你不仁,就別怪老子無義。